一百二十章

  春天总能滋养一些绮思,别提曾徜徉过林间也曾自由随风的程夫人,哪怕偶尔掠过的麻雀,在墙根边那株樱花枝头停靠片刻,飞走时,带动她的心如枝芽蹦弹。

  她住在这如金丝牢笼里,为了赎罪而固步自封,心里对外面天地是极度渴望,忍不住怔怔的望着春景发呆。

  “夫人,送成衣的伙计和师傅来了。”

  青碧在帘子外禀报的声音拉回程夫人的思绪,她放下托腮的手,没精打采的回道:“请进来吧。”

  先进来是位体态宽大的胖师傅,后面跟着手捧托盘的小伙计。揭开托盘盖子,飘出股幽香,裁成的衣服针脚细密,盘扣紧实,配饰绚丽,比之先前光看布料的繁华精美还要奢侈。程夫人本来伤春悲秋的一点愁思,即刻被驱赶开,眼光被这件绝美的衣裳牢牢锁住。

  她轻启朱唇,笑着让青碧扶她到里间换装。

  可惜裙裳是美,腰身那却做大了,弄得她兴致全无。

  “青碧,拿回去让师傅重新做吧。”

  本来满怀期待,经此失望,程夫人有些乏了,倒在榻上歇息,只让青碧去应付布庄二人。

  正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程夫人隐约闻见若有似无的异香,心里没来由的躁动,颈上束缚的夹领令她喘不过气,她翘起手指,解开两颗珍珠扣子,睁开朦胧惺忪的眼睛,迷糊看见看见外面天光大亮,觉得刺眼,沉沉合上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有人压在她身上,又重又闷,她想叫人,可嗓如木塞,难以发声,她想挣脱,浑身乏力,无济于事,接着她感到衣服被剥离身体外,便真如昏死过去,意识全无。

  自程渊当家,她这一方小院,就如冰窖一般鲜少有人光顾,来往的几位奴仆表面维持着尊敬,却是不挂心的疏远,一有空就偷懒遛空。四方砖墙围绕的是无尽春闺寂寒,春天的脚刚迈进这小院,也因惧怕里面透出深重的静默,而蹑手蹑脚离开。所以就算身处红杏枝头春意闹的程府大院,在他方如何春意盎然,也有春天不曾临幸之所,这偏僻的一角正如寒冬般静默无言。

  程夫人悠悠转醒,鸟鸣声越发清晰,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完整的衣物,青碧在唤她用膳,她努力甩掉脑海中的癔念,想起梦中所受的羞辱,还好只是一场梦。

  没过几天,布庄的师傅又送衣服来,这次是他一个人来,可衣服还不甚贴合,程夫人略有些愠怒,她声称不要这衣服了,那师傅迭声的道歉,请夫人开恩,别让他丢了饭碗。程夫人勉强才网开一面。

  如此来回了三次,程夫人几近发火边缘。这师傅苦着一张脸,又告饶哭诉,请夫人去布庄一趟,选些布匹作为歉礼。

  程夫人本来不想去,可如果不去,她枯守在院子里有何意思,再说,也没有留意她的去留。她就依了他的请求,去布庄走一趟。

  沈千假扮作裁缝师傅得了三次手,心里妙不可言,他暗忖程夫人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决定勾她到布庄言明,把这美人纳入他床榻枕侧常伴。

  程夫人穿过一条走廊,被裁缝师傅领进后院。

  “沈师傅,这是什么意思,不是选布匹,为什么要到后院来?”

  程夫人想外面就是伙计,光天化日的,人家开门做正经生意,应该不是坏人,跟着走了一截,心里也不由得发疑,停下脚步问道。

  “夫人,里边说话方便。”

  沈千一改往日的点头哈腰,挺直腰杆,笑着回道。

  “什么叫里头说话方便,我和你有什么不方便在外头说的话,要是你不说清楚,这衣裳我也不要了,钱我也不会付。”

  程夫人柳眉倒竖,拂袖欲走。

  “记不记得你做的梦。”

  沈千下巴冲她身后的青碧点点,说完这句话,他眯起眼睛观赏程夫人如冬雪般煞白的脸蛋,看她突然焦虑的样子,自有妙趣。

  “你……”程夫人咬咬牙,余光瞟了瞟青碧,放话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和这位师傅到前头说话。”又冷冰冰的对沈千道:“有什么话就在院子里说,我不会同你进屋。”

  在屋里在院里有什么区别呢,这小娘子还不知道,整个布庄都是我的,她已经一脚踏进我的天罗地网,再多提防也是徒劳。

  “当然可以。”沈千笑着说。

  程夫人十分不耐的跟着走到院中,约莫四下无人,尚能看见青碧的身影,料定她听不见龌龊之言,便立定下来,冷漠的看着沈千。

  “有什么话说罢。”

  她脸色灰暗,如茜草结霜,沈千看了,心里躁动,只想一亲芳泽。

  “别着急嘛。”

  沈千伸出手指头,在程夫人滑腻的脸蛋上抹过,她飞速的闪开,眼里充满厌恶。

  “下贱!难道你不清楚我的身份,岂是你这种贱民可以染指的。”

  “美人,你凶巴巴的样子照样令人心旷神怡,为什么你有这么一张美丽的脸蛋,偏偏被我瞧见,却不属于我,我不费心巴肝的占有你,简直叫我活不下去。但凡你有丝怜悯之心,就该交出你的美貌拯救我这个濒死之人,不过还好,虽然用了些手段,偷香窃玉,但是能一亲芳泽,也算得偿所愿了。木已成舟,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想逃?不如大大方方来我怀里,我们共赴云雨巫山。”

  沈千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污秽不堪,程夫人被他淫邪的话语所围攻,不知所措。

  原来那几日身体的异样不是错觉,自从嫁给程如是,他一次也不曾轻薄过自己的身体,新婚初期她还使些手段,到后来,知道他不是动心忍性,而是无动于衷,她治好偃旗息鼓,把青春白白的消耗在岁月里。梦境里的翻云覆雨一边让她觉得羞愧屈辱,一边又让她痴迷沉醉,她不由得回想起往昔岁月,在山寨里驰骋纵情的时光,将虚与假都混合,哪怕知道是不合情理事出有诈,也当做是一场香销玉髓般的梦境,不由自主的陷入其中。沈千的话就像一只丑陋的鼓槌,砸破了她的美梦,露出底下狼狈不堪的真相。

  她为自己的羞怯欢愉付出代价,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个人,她一直以为是赵龙吟回来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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