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章

  这是好事,身处京都,若不够凶狠,就一定要懂得害怕,懂得躲藏,懂得韬光养晦,只可惜了爹娘,这一趟能不能安享晚年且难说,侯逢道不忍心告诉他们那赤裸裸的现实,白发人送黑发人恐怕是老人家最难以接受的打击。

  有些人要走的路注定是孤独的,形单影只的。

  伴随新皇登基,接踵而来的是傅老师灭门惨案终于水落石出,这所有罪孽全都加在二皇子及其豢养的走狗身上。

  民心稳定后,商业渐渐复苏,截断许久的水陆和各自盘踞的陆路逐渐放行。

  秋云的生意一天天好起来。

  她和吕娇合伙买了间茶楼,专供女流品名,定期举办茶话会,时而展示吕娇做的朱钗头饰,时而是秋云布庄里来的新品,自开业以来已成为县中商户之女常去之处。

  她的日子好过,就有人日子不好过。

  沈千去年冬天没制裁住秋云,烧了货仓后,她竟然还能相安无事的度过整个冬季,甚至新款层出不穷的面世,有好多布匹花样,他都不曾见过。

  另一头,周家在布匹本就稀缺的情况,被迫为履行合同清空仓库换来一堆夏天纱装,换季的那波热潮没赶上,后继无力,收益日渐下降,周老太趁机买通账房,做了几笔转手交易后,彻底掏空长乐镇周家最后一丝本钱,摇身一变成了周家最大债主,两个不孝子,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被她拽在手心里,人依然在周家老宅住着,但店里的事情一应不再经过两位老爷手中,全归周老太管,落叶归根,她始终心里想的是如何把周氏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做好,疲于两地奔波,便把所持的的周氏布庄股份转给秋云,两家人依旧合作无间,只是不再在一个锅里吃饭。

  秋云委派凌旭东做掌柜,接手周老太以前那些供布商,等到程渊帮她把蚕丝收齐,整个洛县的布匹生意的命脉就被她牢牢握住。

  光秋云掌握布庄以后生意越来越兴旺,已让沈千坐立难安,她的确还算是一座小庙,可是在他精心盘算设计陷害之下还能存活的庙,就不得不让他打起精神。

  眼下新皇登基,举国欢庆,正是国民裁衣庆贺的好日子。宫中京都中的贵人又要添置新衣,各大布庄接了新活,层层筛下来的,落到他们这些人碗里,也够吃个一年半载去,沈千在州府的店就接了许多生意,他一边翘起二郎腿为即将大赚一笔而欣喜,一边又为无可奈何秋云而烦闷。

  这日他正由从人陪着在各家店查看。

  春意回暖,他还穿着大袍子,加之身形肥大,走两步就气喘连连,额头冒出薄汗。坐在店中专门为他准备榻上歇息,两个小丫头一个为他打扇,一个就剔陶瓷罐里腌的糖梨喂他。

  他躲在帷幔后面,从特意留出的缝隙里,观赏各自来店中的女流,过足眼瘾,好不惬意。

  能进他这布庄的女子,非富即贵,便是颜色稍逊,也能靠打扮弥补些风韵。

  “伙计,这布匹怎么卖?”

  一个娇翠欲滴的女声从外头传来,沈千不由坐直身子,很可惜,只见到袅绕的背影。

  “姑娘这布匹一两银子一匹。”

  “那这一匹呢?”

  “姑娘眼光不错,这一匹因为织物里掺了香料,做出的成衣,天然一股芳韵,要二十两一匹。”

  “好是好,可是贵了些。”

  女子显然相中这匹布料,不依不饶的缠着伙计讲价。

  沈千被她娇滴滴的声音弄的心痒难耐,暗中从帘后走出来,瞧她正面,果然明眸皓齿曲眉丰颊,是位娇艳动人的小美人。他动了心思,正想叫伙计赠这美人讨个好。

  路边的轿子里传来一阵女声,里头的人催促道:“青碧,还没选好吗?”

  叫青碧的姑娘,连忙丢了布料,在轿门前行礼道:“夫人,选着一匹还算可心的,只是奴婢见他要价太高,正与伙计商量。”

  “何必麻烦,让我看看。”

  青碧听主子这么说,忙双手探进绛红色的轿帘,扶出一只骨节纤细匀称的素手,腕上挂着一枚色泽斑驳的莹润绿镯子,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及至一双镶有珍珠的绣鞋触地,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像谪仙般立在店门口,本来富丽堂皇的店堂装饰立刻黯然失色。

  沈千不由的看呆了。

  女子由青碧扶着进了店,垂下眼看了看伙计手里托的布匹,又随意打量了一圈,伸出纤纤玉指,点了几匹,全都要了。

  “一共多少两银子?”青碧掏出腰间荷包付钱。

  “小姐,夫人,暂时先不用,等裁制成衣,您试过,满意后再付钱。”

  “哦。”女子眉毛挑了挑,笑着道:“这种好事。”

  “是的,麻烦夫人您留个府邸地址,等做好衣服,我们大师傅亲自送上门,若有不满意,再替您亲自量身改造。”

  “你们倒是贴心,难怪在县里算是首屈一指。好吧,青碧,写给他。”

  青碧留完信,扶着女子上了轿,一行人离去后,沈千从暗处出来,取过伙计手中纸条细瞧。

  “南街程府。”

  早听说程如是有位如花似玉的续弦,享天大的艳福娶了姐妹二人。

  要说洛县若有什么人不敢惹,那早年的程如是绝对让他退避三舍,其手腕心智计谋算计让商圈的人不敢轻视,人家混的不是这一亩三分小地,肯蜗居在此也是为了祖宗的根基,早把羽翼布满天南地北,沈千插翅也难追,他追不上自然心生妒忌,妒及生恨,表面维持客气,可见程如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哪一次不是气的牙痒痒,更不用说程如是一向傲世轻人的态度,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

  现在的程如是元气大伤,他那徒有美名的儿子,天生一副俊朗面孔,是个琉璃般易碎的白面郎君,能成什么大事,程家这一脉迟早败落在这小子手里。

  他如今丝毫不怯程如是半分,甚至还带着点看笑话的讥讽意味瞧不上他。

  沈千把玩着那张纸签,似乎还留有淡淡美人馨香,计上心头,算是找着机会,现在,我就要去替你程如是戴顶斗大的绿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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