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看厌了
金鑫望着吾延苦和花媚娘飞走，他也希望真的有如吾延苦所说，有希望救活申宝。
都说书生该有浩然正气，可是真到了生死存亡关头，又有几个书生能不顾生死的维护浩然正气呢？申宝这个舍生取义的本校学生，当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下午从会议室出来，他就查了申宝的档案。这个身怀修为的小子还是大二学生，而且还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半年前申宝因为失恋在寝室窝了三天，自己还批了他半年的假期。这才半年不见，已经成了修行中人不说，居然还舍生取义为胡玉引来漫天神雷，拉着孟杰同归于尽！
“仁、义、礼、智、信，嘴上谁不是大仁大义，可临了临了不过只是说说而已。”
就在此时，被天雷劈出来的大坑里传来一声叹息。一个身着古装的中年男人，手执折扇儒雅而立。
金鑫现在都已经麻木了，就短短一天里，他什么惊世骇俗的玩意儿没见识过？虐杀、分尸、吃人、老鬼帮人、执念心魔、抠眼珠子、天诛巨雷、法宝跑路……
以至于，突然窜出来的古装男人，金鑫都没什么紧张的感觉。只是扭头看了一眼，随口接应：“是啊，都是嘴上说说，真要面对老天爷起来，谁又不是谨小慎微、明哲保身呢？那小子，拐着弯也算是我的半个学生，厉害不？”
中年男子走到金鑫身边，也不管地面的灰尘，坐下身子：“厉害，修行中人敢当面指着老天爷大骂的，已经两千年没现过了。何况还是区区一个筑基期的小子，可惜了。”
心里咒骂两句天道不公，或者悄悄埋怨几句万物刍狗。和申宝那种明知道老天爷就在眼前，滚滚巨雷悬顶，仍开口辱骂是两种概念。
金鑫认真的打量了身边的中年人，抱拳道：“金鑫，开封府大学城教务处主任。”
“乐闲，字半白，被胡玉封在体内的，就是我。”
金鑫并不害怕，他知道被面前的‘鬼’是善良的。他一直在帮助胡玉，没有一丝害人之心。点点头，感谢道：“胡玉的事情还得谢谢你，她遇到这么大冤屈，说到底还是我们无能啊。”
其实就算是他们一开始知道了胡云的冤屈，最多也就是从中斡旋。帮胡玉索赔一些金钱上的补偿，或者用考研读博方面条件把事情压下来。要想将孟杰等人绳之以法，也没人愿意去那么做。毕竟为了一个‘学生妹’去得罪孟杰一票达官显贵，收获和风险完全不成正比。
“四百多年了，我从旧明看到满清，从满清又看到新明国，这种事情一直在反反复复的上演。”
“没法子，人性本恶。胡玉那些手段，是你教的吧？”
“那傻丫头，揣着一把水果刀就想去报仇。不仅没用，反而又被三个孽畜侮辱了一晚上。竟然想着上吊自尽，化作厉鬼……就算她成功了，短期内也只能被困在原地，根本奈何不得几个孽畜。何况他们三人身上，都有高修炼制的护身物件。”
“你救了她？”
“嗯，可惜我也破不开他们身上的护身物件。阳世对鬼修的压制太大，只能教她唤神之术，吞噬罗刹获取力量。她却等不及，硬要噬人快速提升，我也是无奈之举。”
“呵，想不到我也成了你算计的棋子，好手段。不愧是一纸《告昏君佞臣书》撕破万历最后遮羞布的乐半白。”
“如果我不这样做，她带着滔天怨气只需噬上二三十人，化作真正执念心魔。此处必然尸横遍野，你想看到那样的结果？”
“看来刚刚一句谢谢还真不够，谢谢，真心的。”
“众生何辜啊。”
“刚才的情况，你们怎么逃脱的？鬼魂不怕天雷吗？”
“怎么可能不怕！天雷至刚至阳，至正至严，别说八十一道，就是擦着点边都能让我魂飞魄散，是她。”
“胡玉？”
“嗯，是她。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放下执念把魂魄交付与我，算我完成了唤神契约。其实，我当时已经做好了一起魂飞魄散的准备。”
“她不报仇了？”
“虐杀了几人，她觉着足够了，不忍再搭上我吧。”
“你是个好人，不，好鬼。”
“这句话放在当代，可不是夸人的啊。”
“还挺时髦！”
乐闲从袖里取出一个圆球，袖珍的圆球却别有洞天。有山有水，宛如一方袖珍的小世界。山野之间，一道好似胡玉的身影待在其中。
“这是？胡玉？”
“取走她的魂魄，可并没说我要伤害她。”
“仗义，她不愿意去投胎？”
“她先失阳寿再噬罗刹，执念行魔事，已不容与天地之间。算半个执念心魔，无法再入轮回。”
“既然你肯出来，应该有事相求吧？”
“最近我将有要事去办，极为凶险，这颗小灵珠就有劳你收着吧。”
乐闲托着小灵珠，认真的看着金鑫。
金鑫郑重的接过来，承诺道：“放心吧，有我。”
这时，远处传来刺耳的鸣笛声，几辆蓝白相间的衙门官车出现在旧医学楼转角处。看来孟云还是硬闯了过来，王校长他们拼尽全力倒是又拖延了十几分钟。
金鑫对着乐闲露出一个苦笑，自嘲道：“抱歉，又让你这老鬼看笑话了。走吧，我今天也想爷们一把。”
把小灵珠往裤兜一放，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准备应付劳师动众赶来的户部归德府清吏司主事大人。
乐闲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缓缓消失了身影：“这些事情，看四百年，也厌了。”
一位中年人走下官车，穿着青色的正六品官服。胸前一方补子，绣着长腿剑嘴的鹭鸶，代表六品文官。腰悬一块玉牌，上面刻着‘户部归德府清吏司主事’十个字。
此人正是孟杰父亲，孟云。
看着四周被破坏得乱七八糟，孟云心里顿时‘咚’一下沉了下去。拎着金鑫领口，厉声质问道：“小杰呢！说话，弄哪儿去了！”
金鑫抬手拍开对方手臂，慢条斯理整理好衣领，指着旧医学楼门口的大坑：“就在那儿，被一阵巨雷击中，尸骨无存灰飞烟灭了。”
“不可能！小杰明明说有人要绑架他，我查过手机定位，就是在这里，交出来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别逼我，否则你消受不起……”
孟云身后的衙役也是个顶个带着冷笑：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你干绑票的都不知道手机可以定位？
金鑫不屑的看着对方：“消受不起什么？你儿子还打算把我也睡了？还是你打算睡了我？他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不可能被老天爷轰成了渣渣。不对，是连渣渣都没剩下。八十一道巨雷啊，你儿子可真够享受的。那得多么恶贯满盈，才能招八十一道天雷下来？”
孟云还没有反应呢，旁边的一个衙役就打算拍马屁，上前一脚把金鑫踹翻在地：“老实点，装疯卖傻没好果子吃，赶紧把人交出来。”
金鑫也懒得起身，就那么坐在地上：“果然是官威赫赫啊，你怕是不知道他儿子已经闯下了滔天大祸，他都自身难保还当块宝。”
踢人的衙役下意识的避开了和孟云的距离，这哥们要么就是装腔作势，要么就是有恃无恐。可啥事都有个万一，万一孟云的儿子真犯下了滔天大罪，自己还是划清距离稳当一点。
就在此时，孟云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来电人姓名，孟云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还是接起了电话：“张师爷，这么晚了赵知府有什么指示……”
还没等他说完，对方就直接打断了寒暄：“孟主事，你即刻起停止户部归德府清吏司一切职务。配合都察院归德府监察御史，把自己的问题交代清楚。”
说完，张师爷就直接挂了电话。（师爷，编外人员，幕僚性质，无品级）
听到电话传来的忙音，孟云心里有苦有甜：张师爷虽然说的坏消息，可里面包含了‘好消息’。像这种都察院监察御史介入的流程，根本不应该由一个师爷来通知他。虽然张师爷也是打着通知他‘停职’的消息，再顺便说一下去都察院的事宜。
里面的条条道道就多了去，尤其是最后那几个字‘自己的问题’。很明显归德府内部并不是有意动他，甚至于赵知府可能都是临时产生的决定。
自己的问题，那就是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如果要交代，就不仅仅是自己的问题。只要自己死扛到底，自然有人会帮助他在外面周旋。现在唯一要担心的是，自己儿子到底招惹到了什么样的麻烦？居然连监察御史都惊动了，稍有不慎就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会审啊！
周遭的衙役看到孟云接完电话的反应，结合金鑫刚刚的话语，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拉开了和‘主事大人’的距离。这会儿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孟少爷绝对踢到了钛合金钢板，顺带着把他老子一道给弄进了坑里。
“那什么，呃？失踪不满二十四小时，还没到时候。收队，回衙门！”
二十几个衙役果然是训练有素，只听到‘砰砰砰’的关门声，伴随着引擎轰鸣就疾驰而去。
留下愁眉紧锁的孟云，还在思索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