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山雨

  白落衡率先过去让白府的随侍们都站开些,好清点一番这些不速之客。口令一下周遭瞬间安静了一半,只剩下那些肇事者在自顾自地吵闹着。待白落衡看清了来人,他又召来了门口的府卫问责道:“不是说了么,除了尚书大人与夫人,谁也不能放进来,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不成?”

  竟不是尚书夫人。苏离方才见她这般撕心裂肺,还以为她便是嫂夫人的母亲。

  府卫立马解释着道:“不……不敢。二公子,他们不曾交代是尚书府的人,只道是府中从外头请来的慰灵者……我,我们这就将他们撵出去。”

  白落衡看着那名为首的妇人叹了一口气,又摆摆手吩咐府卫道:“退下。”

  那名抱着灵位的妇人见了白落衡现身后这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她坐在地上靠在身旁侍女的怀里,冷哼一声道:“若不这样说,白府又怎么会让我等进府门?不是说了么,要见家主,找个小辈来算何意?”

  白落衡缓缓靠近,对着这群不速之客沉声道:“滚。”

  众人皆是一惊。

  那坐在地上的妇人见他竟如此无礼,顿时气极了,她迅速从侍女怀中爬了起来,完全不像方才那般无力虚弱的模样。她匆匆摸了两把眼泪狠狠瞪着白落衡,同样以十分不客气的语气厉声道:“堂堂将军府,就是这般对待故者的亲属的?!当真是毫无礼数教养!”

  白落衡只是瞥了她一眼,再次重复着道:“全部滚出去。”

  那妇人像是气极了,甚至都冷笑出了声。她指着白落衡嗤之以鼻般道:“你,你们,我要让全清和的人认识你白府究竟是怎样一个蛮窝!如此……如此不敬长辈,杀了人却毫无悔意!”她竭声吩咐着带来的打手道:“给我砸了这灵堂,把姑娘请回尚书府。”

  那些打手可不像她这般卖命,他们见了周遭层层围住的府卫,手有些软了下去。

  “你又是谁?”苏离拨开了层层人群看着那妇人问道。

  白落衡伸手拦住了她,不让她再靠前。他偏头低声道:“这妇人半疯了,你别过去。”

  苏离至此也止住了脚步,停留在白落衡身侧站着。

  对面一侍女对着那妇人耳语一阵,随后见到那妇人趾高气扬道:“我是谁?长辈在此,不敬称自然是你的不是。”

  苏离无奈地笑了一声,她十分无奈道:“哪门子的长辈?你不说,又让我如何待你?你只道我白府不懂规矩,那你是否在乎过规矩呢?要清楚擅闯将军府才是不敬,可以治罪的。”

  那妇人抬眼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苏离,语气却是十分轻慢道:“一介庶女而已,不配同我讲话。”

  像是触及了伤疤,苏离不察地抖了一下。白落衡及时握住了她的手,他垂眸交代她道:“我让……”

  “无妨。”苏离无所谓地笑了笑,反而安慰起白落衡来。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在这里谁为主谁为客一目了然,无视逐客令是你的本事,无赖的本事。你说是我的长辈,家中长辈一为当朝太子少师,二为东玄镇国将军与潇湘亭主。你究竟又配哪一个?”苏离语气颇为铿锵,令对方竟一时答不上话。

  那妇人被其讲得一无是处,瞬间觉得丢了面子,脸色极其不好看。而她搬出来的这些自己确实也是一个都惹不起的,立马觉得撞了南墙吃了亏,气的暗暗发起抖来。

  苏离见其脸色一时阴沉了下来,便又继续道:“真正宽厚的长辈自然不会拿身份说事,你这般在意嫡庶,看来您也是某家曾经的嫡女了。不过,活成你这番模样,倒是有些贬谪了嫡女身份,可悲啊。”

  白落衡静静看着自己这位二夫人滔滔不绝着,心里头竟然佩服起来。“好了,过来。”白落衡把她护在自己身后,转而示意起身后的府卫们进来赶人。

  白落衡看着那“长辈”道:“要来,就让正经的主子来,杂鱼小虾不配踏进我将军府的门槛。”说罢他召来一带头的府卫又吩咐着道:“愿走的不愿走的,一并拖出去。”

  “不许走……”那边见其要走立马慌了神,重新喧闹起来。而后直到传出一阵兵刃的声音来才截止。

  “他……”苏离回头看着,只见院中府卫将那些造事的人统统带了出来,毫无意外每人肩头都标配了一把程亮的刀。

  白落衡将她的头扭了回来,又提醒着道:“看路。”

  “这……舞刀弄枪的,怕是不敬吧?”苏离试探着问着他。

  “在堂外,已经是收敛许多了。来人却是没有想过在灵堂内大吵大闹有没有不敬亡者。礼尚往来罢了。”白落衡这番解释像是理直气壮似的。他过后又十分欣慰地看着身边这人,故意调侃道:“夫人,好生厉害的一张嘴啊。”

  “哪有,”苏离否认着他的评价,轻轻摇了摇头,“是她……礼尚往来罢了。”苏离亦重复了一遍,头低低地埋着。

  白落衡清楚,方才她亦或是被戳住了痛处,毕竟不会有人愿意听别人贬低自己的。

  白落衡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你不必在意旁人说的什么,这种不能选择的事情,任凭一位有头脑的都不会拿这个出来欺人。”

  “嗯。”苏离低声应着。

  “你没听进去。”白落衡也不遮掩,直接戳穿了她的敷衍。

  苏离愣愣地抬起了头,她看着这人一时有些恍惚。

  话虽如此,可嫡庶尊卑在世间早根深蒂固,不乏有冲破困囿飞上枝头的——比如自己——可依旧会有人翻出身份说事,从来如此。

  苏离不甘的,不是方才那发疯的妇人一通乱咬,而是被提及的隐秘伤痛,一种任凭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的身份围栏,死死框住了自己。因为有着庶女身份,仿佛无论何时站在将军府二公子身旁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是运气,是巧合。

  苏离摇了摇头回复着道:“没有,我听见了。我并非在意方才那人说了我什么,而是她方才那样过激的行为,究竟是做戏太过还是受人指使,不得而知。”

  然而白落衡像是挑错了重点,他追问道:“你本来就不在意?”

  苏离苦笑一番,继而反问道:“在意有用吗?如你所言,身份是不能选择的,那么无论多么在意都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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