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青云山聚会

  第三天中午,抵达青云山下,艳阳垂直挂在天空,热气逼人的流光由顶射目。再留神打量青云山,但见山势巍峨接天,满山青松密密无缝,煞有阴凉消暑的意境。

  四周人如潮涌,想必均是受邀于陈近南之约而来的,凑旺了山脚下那些食档的生意。熊志契和洪洁瑜饱了餐,将坐骑寄拴在食档处,遂开始爬山攀岭。

  上到半山腰,已见数百人聚集在此,随后陆续上来的人也停步,相信应该就在这儿恭候陈近南的大驾,一赏这位叱咤风云人物的风采。这帮武林义士全是来自桂东、湘南、赣西、粤北诸地,尽管没有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却胜在人多势盛。

  熊、洪二人不为人知地把斗笠再压得低些,站得离大众远远的,侧耳倾听那些人在谈些什么。几听下来,便知他们谈的几乎是江湖上的闲逸事,却是无人知悉陈近南相约大伙儿来此为的是何事。

  多干等了一刻之久,只见迎面走过来四个人,领先两人正是台湾延平郡王次子郑克爽及冯锡范;另外两则是随从,瞧着这两人的气度和步伐,任何有脑有眼的人,都愿意相信这两人并非是好惹的家伙。

  郑克爽等四人一经到来,大伙儿纷纷围挤上来,大肆称许郑氏独竖义旗、孤悬海外力抗满清誓死不屈的崇高气节,热络异常。由此可见,在这帮人的主观意识里,满清王朝虽然占领了神州大地,但这伙人仍是死不承认清朝是正朔,仍是视之为外夷,对于任何反清势力或是个人都感无比地敬慕。

  熊志契悄悄拉了下洪洁瑜的衣袖,轻声道:“喂,洁瑜,咱俩要不要过去跟郑公子他们打个招呼?”

  洪洁瑜目视人头攒动的前方,一丝冷语从她贝齿间透出来道:“你说呢?”

  熊志契搔头道:“我是觉得,还是免了吧,万一……”

  洪洁瑜接口道:“万一让郑公子或是冯师傅当众揭穿你的身份,众人认定你是小汉奸,到时候……哼哼,任你本领再成倍通上天去,也休想敌得过众人全力的发难。”

  熊志契让她劈头劈脸的直说,旋时自感是个泄气的球一样,蔫了下来,不说话了。

  转眼望向郑克爽,耳闻在场诸人的无尽彰扬,只感神采飞扬,简单地应酬了几句,转对一位皤首白发、老须拂胸的老者道:“石帮主,集会是时候开始了吧?”

  这位石帮主单名一个贲字,乃湘南南山帮的帮主,善使八十一柄无形飞刀,在武林中颇负威望,属于拓宗该管。纵瞰此番与会的各帮各派人物,实以他的武艺和身份最高。

  其时听了郑克爽所问,满打笑容应道:“现在尚不是时候召开大会,还得等一等天地会的陈总舵主!”

  一听这话,便听冯锡范剑眉皱起半天高,阴然道:“难道陈近南一直不来,这会就一直也开不成?”

  石贲仍是一脸笑颜,像是丝毫不以冯锡范这话为意,道:“本次大会乃承陈总舵主之命召集的,正主儿都没现身,这会试问又如何开得成?郑公子、冯师傅,依老朽的敝见,还是再行等等吧。”

  他这一提议,立马得到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瞅着群情所向,郑克爽暗恨在心,不悦地哼了一声。

  日移树影,又隔了一刻多,总算是见着正主儿陈近南带着一位貌丑吓人的驼子前来。这位名传环宇的人儿一至,愈是激起群情汹涌,喧哗了好大一阵才见止息。

  郑克爽与冯锡范这对翁婿摄进眼底,更是忍不住暗自呷醋饮恨不已。

  陈近南一待近前,马上抱拳环场告了个礼,说道:“在下在赶来的途中,遇见几个小毛贼挡路,以致延误了行程,累得列位久候,确感歉然。”

  诸人齐相还礼道:“好说,好说,陈总舵主无须客气。”

  石贲老眼如电急转,问道:“陈总舵主,那几个狗胆毛贼是何门路?居然有胆挡你大驾,简直是连个死字怎么写也不晓得。”

  那驼子刚想开口直言,却被陈近南挥手制止,只听他豪爽及远的声音坦荡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着这话,锐利如箭的眼光有意无意地射向两个人,恰恰是郑、冯这对翁婿。

  郑、冯二人各自转过脸去,像是没胆量直视他尖锐逼人的眼光,微微哼了哼。

  石贲自然懂得,陈近南是何许样人,他既然不当众明说,自是有其深层处的考量,乃转过话题问道:“陈总舵主,此回大伙儿应你之邀,齐集在青云山上,未晓你有何示谕呢?”

  陈近南道:“示谕一说,陈某人焉敢僭越?”明朗无浊的眼睛四下里扫视一番,以惊涛骇浪的声音问道:“各位,你等可曾嗅出来了,三藩和清廷大有可能在短期内动起刀兵?”

  这一席话震撼力特大,似乎是丢了个霹雳在火药堆上头,炸得众人心绪激烈波动,感觉有些能以接受,顿时惹起议论吵声极其聒耳,讲得最多的莫过于:“陈总舵主,您是怎样判定出来的?敦望指教!”

  陈近南乃是见惯大场面的人,面对如浪潮兜脑的人声,仍能保持水井不波的神情,的确是谋干大事的出色人才,加重语气道:“两年多前,清廷派遣钦使前赴云南缴回吴三桂的大将军印绶,用意十分明显,就是在警告这大汉奸,勿怀二志,必须恪守臣节,说明清廷对他经有一定的怀疑。”

  言到此处,稍略一顿,续道:“今年年初,更有南明遗臣查如龙窜至云南,上血书煽动吴三桂举兵反叛清廷,事泄被解赴京城处以磔刑,由此一来,清廷对这大汉奸的疑虑不会降低,反而准定会日益加深。”

  各人听他分析得见血到位,无不自然而然地点着头。

  陈近南续道:“是年三月,广东尚可喜上书清廷要求归辽东养老,清廷却不作丝毫延宕地准其所请,并且要求全藩迁徙。三藩本系一体,据在下愚测,接下来,吴、耿二藩肯定也会相继上书,佯请清廷降旨准允撤藩,以此来试探清廷的动静。满清的康熙皇帝年岁虽然不大,可他却是雄心勃勃,早就看透了三藩的危害,如无意外的话,必会全撤不误。届时,摆在吴、耿二藩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情愿奉旨撤藩,那便等同自割四肢,纯属死路一条;一是举兵叛清,力争一搏。”

  虽然他讲得委婉,但在场诸人俱都明了,以吴三桂等奸诈恋权之辈,若是确到了万不得已的局面,笃定会放开手脚与清廷大干一场的,这正是是大赌徒的心态。

  崌历【‘历’字前面加个‘山’字傍】山中都观观主清灵道长大喜道:“太好了,就让满清跟三藩这群走狗汉奸火拼一番,弄个两受损伤,咱们正好居中渔利。”

  一名脸似搽金的汉子道:“道长所言,未免有点儿执见,咱们为国谋事,焉能像此恣意首鼠两端?”

  清灵道长为人甚为宽和,并不以这汉子对自己口出异见而生芥蒂,反而笑容和蔼地问道:“那么,请教老兄有何见教呢?”

  那汉子是个粗人,并不知晓尊重人的道理,一听问话,便道:“三藩纵然是卖国求荣之辈,但若他们与满清开战,咱们断不能净作壁上观,首重要务自是以赶走满虏出关……”

  话犹未了,却遭一名须似钢针的高个子抢过话头道:“琢磨阁下的意思,敢情是要大伙儿反去相助吴三桂一等卖国贼攻打满清?”

  一闻此话,那汉子立刻勃然大怒,呼呼气喘道:“我呸,谁说老子是这个意思了?就算……就算……嘿嘿,那么依尊驾的高见,难道是要我们众位英雄去臂助满清鞑子消灭三藩恶势力?”

  那高个子红了双眼,急喷一口紧接一口的浊气,开骂道:“我操你奶奶个雄,你几时听见老子讲过此话了?”

  这两位哥们均是一副暴躁脾性,三言两语不合脾胃,便要拔拳动武,幸亏陈近南颇具威严,有他在场就能压得住场面。

  又听一位面相格外威武的男子道:“其实,据在下浅见,倒是觉得刚才这位仁兄所言的也不无道理。”眼睛望向那脸似搽金的汉子点一点头,接着道:“咱们汉人的复国大计,当以窜逐满虏为首要重任,但教外夷已靖,咱们再群策群力,还怕治不了三藩等三股背国叛宗的势力?”

  一位头戴蓝色帽子的道:“兄台所见,请恕在下不敢苟同。试想想,假使真让三藩打败了满清,一支独大,那时或是吴三桂、或是尚可喜当了皇帝,权盖朝野,稳比山固,意想动他们更是痴心妄想了。”

  他俩这样意见相左的言辞一经说开,刚才那汉子和那高个子再次争执不休,一时间,众人吵闹个翻了天,分为两派之见:一派是任由清廷与三藩对耗互斗,己方恰好坐收其利;一派则是认为应该先行灭了满清鞑子,复来荡涤三藩污迹,以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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