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赴台
次日卯时二刻，洪洁瑜赶到海边，放眼遍视，天色依然是阴蒙蒙的，寒意特重，只听见一阵紧接一阵的海浪声响。那双黑如夜星的眼眸瞧了又瞧，无论再怎样努力，就是没见着熊志契半个影儿，心中不免想道：“怎么还不见熊大哥的人影？哼，极有可能是这粗心轻诺的家伙忘记了和我相约同看海上日出这一回事。”只感心底一股怒意像火山般爆发出来，愤声吼嚷道：“好你个熊志契，居然有胆量对本姑娘爽约，瞧我怎么收拾你！”
这话刚刚说毕，旋听一声强烈喷嚏，东南角处一株巨树上便即飘落一个人来，不是熊志契会是何人？只听他略有埋怨受冤地道：“我说洁瑜，我人都在这儿，你怎么就乱说我爽约呢？”
一见他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洪洁瑜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揉了揉眼睛，借着淡弱光芽瞧清楚他的人形，疑问道：“你……你怎会躲到树上去了？”
熊志契整理一番身上各物，含笑道：“还不是一心怕有迟到挨你气骂，所以在卯时初刻我便赶来这儿了。可能是因为起身过早，感觉眼睛困得厉害，干脆就跃上树去先打个盹儿，没曾想竟会睡过了头，适才被你大叫大嚷的声音惊醒了，嘿嘿，我立马便跳下树来见你。”
洪洁瑜察言观色，与他往日的性情一加印证，笃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均是千真万确的，直盯着他道：“你乃堂堂的钦差大臣，身份显赫，手握大权，即使你真怕睡过了时辰，大可吩咐你那些随从什么叫醒便成了，又何必早早地就赶来这里？”
熊志契傻傻笑道：“你的话也不无道理，只不过嘛……我就是觉得，要人来叫我起床总是有点说不过去。”
洪洁瑜暗责不已：“当真是傻到掉渣！”张启美艳小嘴道：“好了，其余的话也别再啰嗦个没完，还是留心观看日出美景吧。”
接下来，两人先是找了个合意的位置，一面闲聊，一面专等着旭日东升。
目望可及，见到空中笼罩着层层薄雾，显得非常沉寂和神秘。未几，天边微见灰蓝，白雾渐渐变得稀薄，直到薄得像是一层轻纱。再过一刻，亮出一道红霞，并且徐徐扩大范围，在水天交接处露出一小半旭日面貌，瞧其架势，仍在努力不懈地缓慢上升着。再过一大会儿，朝阳终于冲破了云霞，活泼泼地跳出了海面，血红的程度眩人双目。刹那间，海面上便可见万千金光绚丽变幻，美极了，令人叹为观止。
观赏过日出美景，尽了兴头，这才各自回去住所。
再说洪洁瑜回到那渔夫家后，匆匆吃完早饭，换上昨夜才买的一套男装服饰，把少许细软打成一个包裹。取出一些薄仪谢过那渔夫，挎起包裹挂在臂间，遂向海边走来。
堪堪到及海边，便见一名身作亲随装饰的迎了上来，作过礼后，说是特奉侍卫副总管、钦差副使熊志契的交待，要她换穿亲随的衣服，也好去到台湾后方便行事。等洪洁瑜换好后，才抵临海畔。
朝霞绮艳引人，天已大亮，明目瞧见海上停靠一艘两层高的双桅巨船，很明显是用战舰加以改装而成，气派相当宏大。岸边又见明珠、蔡毓荣与靖南王、总督、巡抚一众官员在此候送，从人奋力地敲锣打鼓，场面盛大慑人。
那名亲随延引洪洁瑜踏上船板，登上巨舰，直接上去二楼，熊志契、慕天颜、季佺诸人都在这里。巨舰在锣鼓炮仗声中开划，驶往台湾。
正如熊志契昨夕所料的那样，巨舰开出仅仅七里的距离，便见乌云满天，接着就是电闪雷鸣，黄豆般大的雨点就像珍珠似的投洒下来，雨声哗哗作响，淹没了各种杂音。风助雨势，卷起的波涛仿佛一座座山丘猛扑舰身，毫不知累，气势惊天。
舰内各人大都竖眉绷脸，感到老大的憋气，独有洪洁瑜兴致高昂，兴冲冲地跑下底层，拿了一把油伞撑开，擎着走到船头观看海心中的雨景，胸怀大畅，妙之难喻。
熊志契虽是深信这妞儿水性极其了得，然而值此茫茫大海之间、风狂雨凶时际，一着有个差错坠入海中，也未必就能保得了活命。忧急之下，也不再多有理会有何诼言碎语，连忙下到底层，也撑了把伞走出来，意想劝她暂行回舱避避风雨。
可未等及他开口，先被洪洁瑜兜面问道：“我且来问你，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坠入海涛里，还会有命吗？”
熊志契担心的正是这事，没想到她会来此一问，自感苦笑不得，答道：“像此风疾浪大的情景，任凭你水性如何超群不凡，恐怕都将必死无疑。”
洪洁瑜一扬如画眉毛，将右手拇指和中指互扣，再行弹出，射出一道气劲，击碎了数十滴水珠，好像是喃喃自语道：“人们都讲，超元武艺负有改夺天地的神奇，难道就没人能练到在这种气候下跳入海中而不毙命的？”
熊志契很自然地摇头道：“超元武艺虽是奇妙神幻，终究不能有如仙法神术般无所不能，人总是要受制于天限嘛。”
洪洁瑜缓缓点了点螓首，算是认同这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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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自古以来便是中国的固有领土！包括台湾本岛、澎湖列岛、钓鱼岛、赤尾岛、火炬岛等岛屿，气候温暖，风景秀丽出奇，土地肥沃，特产丰富，非常适宜人类居住。
台湾设治，从宋、元时便开始了，编在澎湖。郑成功收复台湾后，曾在本岛建立过承天一府和天兴、万年二县。及至其子郑经延袭王位后，又改承天府为东宁府，升天兴和万年二县为州，并设南路、北路及澎湖三安抚司。
巨舰在风雨肆虐中冲破重重阻碍驶抵台湾本岛，郑经早派了礼官叶亨、刑官柯平在周边迎讶，延请清使赴驿馆暖阁稍息，以候午时郑经的接见。
正午那会儿，雨过天晴，天空格外的明朗清澈，极显高远。
叶亨和柯平复来驿馆，接引清使前赴延平郡王府的议事厅。
郑经亲自在厅上设席款待三位清使，王府辖下一帮文武官员悉数出席，总共开了整整七席。诸人中唯独不见陈近南，想是在大陆有要务分不开身，赶不回台湾。
熊志契偷眼打量这位延平郡王郑经，身躯雄伟，虽是上了一定年纪了，可也搜不出丁点多余的赘肉。嘴唇长厚，两耳圆润垂大，颏下留有淡黑色的胡须，修理得整整齐齐，整体看起来给人一种富贵而不媚俗的面相感觉。
酒筵结束，奉过一巡香名，便开始了正式会谈。
清使严格遵循康熙御授的方略，提出以沿海地方与台湾通商、郑氏称臣纳贡、遣子入京为质等条件，以求华夷统合、息战安民的美好愿望。郑经则坚持不肯接诏，试探清廷免除自己一方剃发、不登岸、按照朝鲜例入贡的可能性。
由于双方所执的立场坚定，各执一词，谈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兀自是方孔对圆枘，谈不拢来。最后商定明早重谈，这一轮会谈就此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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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熊志契在洪洁瑜的“逼迫”下，换过便服一块出来走走，看着街市上人物齐整，风光喧闹，自也心喜，遂在一家面食档坐下。
档主陪笑着端了六碟凤梨酥、日月饼和椰子糕放在桌上，再去沏了一壶高山乌龙茶上来。
洪洁瑜看得眸射晶晶亮的光芒，自感馋液点点滴，眉飞色舞道：“早就听闻台湾的糕点独具其味，今夜总算可以亲口尝尝了。来，你先尝个椰子糕，瞧瞧味道怎么样。”
熊志契接过椰子糕，啖了一口，果然觉得椰子味特别香浓，回味合口，嚷了声：“棒级了耶。”
斗听有人喊道：“洪姑娘，真没想到呀，在台湾也能遇着你，太好了！”嗓音激亢不浊，就其话音来辨味，可感受出来说话者内心的欣愉。
熊志契循音瞅去，见那说话者面方额宽，目藏神芒，人中尖长，眉毛疏秀，一条乌溜溜的辫子垂至后腰，更兼他长身玉立，穿着青色装束，却不是二师哥段志鹏又是谁人？一阵莫可诉说的喜意直涌心坎，飞忙趋步上前，拉住这这位标准美男子的手，满腮喜意道：“二师哥，真的是你，想煞小弟哩！”
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啊，那青年却是狠心无情地将手一甩，面庞上一股厌恶之色流露无遗，阴声说道：“谁是你的二师哥？你是谁，竟敢对我这般失礼？”
熊志契身体一震，如遭电殛，惊讶万分道：“我是你四师弟呀！难道……你不是段志鹏？”
那青年瞳仁中饱含不耐烦的光彩，恼声道：“谁是段志鹏？你是认错人了。”
熊志契跌退半步，感觉心口堵了一口闷气，好不难受，情绪低落道：“不可能的，你明明就是四师哥嘛，我又怎会弄错了呢？”
刚说完这话，旋听一个尖锐扎耳的声音道：“熊大人，老夫倒是可以确确实实地告诉你，你确确实实是认错了人。”
熊志契转眼看去，见那人是位中年男子，身材特别瘦长，头部小小的，额顶更是既高且尖，留有两撇燕尾须，一对眸子寒光灿然，腰挂一柄沉甸甸颇显古朴的长剑，正是日间在延平王府会过面的王府卫士总管冯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