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处境难堪

  沐瑞凤眉梢眼角皆噙着喜色,道:“你先将马儿拴在屋外的木桩上,随我进屋去,如果师姐知道你来了,可不知她会有多开心哩。”

  熊志契遵从美人玉旨,将马儿拴到木桩上,本想开口说要替她拿东西的,偏又不敢启齿,想了想后觉得还是算了吧,二话不说跟着她入内。

  里面先是一个大院落,棚架连纵,架上摆满各种各样极品的茶花,里头有十八学士、六角大红、赤丹、壮元红、皇冠、绯爪芙蓉、茶梅、花鹤令、虬须客等等品种,种类繁多,美不胜收。

  茶花因其植株形姿优美,叶浓绿而光泽,花形艳丽缤纷,而倍受世人的珍爱,更是云南的象征。几位每家每户都有栽植几品,其中分别只是品种高低珍贱而已。但像熊志契这等“庸人”,以前别说见过茶花,就是听过茶花这一名头也不可得,这时候看着呈现在眼前的茶花花海,当然是瞧得神为之迷、魄为之醉。

  就在这时,正巧厅里有人走了出来,便听沐瑞凤悦声唤道:“师姐,你可瞧瞧是谁来了?”

  出来者正是洪洁渝,一闻师妹之言、一见眼前男子,那双媲美星辰的眼瞳扫视在熊志契身上,道:“是熊大哥!你终于肯来了,还以为你把我俩全忘了。”

  熊志契连忙道:“怎有可能呢?是早前事情太忙了些,哪,我这不是来了吗?”

  洪洁渝没去理会他这话,而是轻移玉步走到大门口望了望,扭过螓首问道:“这两天之中,我总是觉得有人诡诡秘秘地在外偷看,你老实交待,那人究竟是不是你?你休想有所隐瞒,速速给我从实说来。”

  熊志契略微尴尬地摸着后脑勺,不得不满心赞道:“你真是了得,这样也让你感应到了,嘿嘿,那人就正是我呗。”

  沐瑞凤凤目眨巴眨巴了几下,充满惊疑道:“这样说来,你赶到这里也应该有两天多了,那你为什么还不早些登门呢?”

  这话可全把熊志契问住了,只听这个神艺盖世的高手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嘛……嗯,那是因为……”

  洪洁渝隐含讥讽地瞥过他一眼,撇撇嘴角道:“这有什么费神难猜的?师妹,你还不了解他这个人么?脸皮特薄,怕这又怕那的,肯定是怕见生人,怕见咱们师父和沐师哥,所以胡里胡涂地在屋外徘徊了两天多。熊大哥,你可没说错了吧?”

  一语点中熊志契的软肋,正中主因,弄得当事人面门阵阵烧红,异常难以为情,却不得不缓缓点着头表是。

  将这一切摄入眼帘,沐瑞凤也按捺不住淑女应有的矜持,失声笑道:“你呀,怎么老是这个脾性,就不能改改么?”

  在她俩极尽开心的笑声中,熊志契羞赧脸庞,脑袋俯得低低的,心里更自怨自艾个没完,到底自己做人是做到哪儿去了?

  沐瑞凤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了笑,道:“熊大哥,进去吧,见过我师父和兄长,我和师姐再陪你到各处景点去游玩,包你玩得乐不思蜀哩。”

  熊志契应了声,正欲举步,却见洪洁渝玉腮满挂郑重道:“且慢!”

  她的话是熊志契最听的,当即止了步,奇诧地望着她。

  沐瑞凤同样心存疑惑,眨着俏眸问道:“怎么了?”

  洪洁渝葱指指着熊志契,道:“他盛名满天下,可他又替清廷办事,就是臭名满天下了,一会儿见着师父和沐师兄,万一露出了破绽,给识破了他的身份,师父、沐师兄会对他有所客气么?所以说,最好的办法,是要他不要报说自己的家姓。”

  耳闻这层担心,熊志契内心却不以为然,暗道:“我的身份是有些特殊,不过全天下姓熊的何止千千万万,难不成每个姓熊的都是我了?每个姓熊的都替清廷效力?实乃荒天下之大稽。”

  沐瑞凤轻掠鬓间的一缕秀丝,温暖如春的眸光转到熊志契身上,又复转上师姐的娇体,张启艳唇道:“你的意思是说,要熊大哥更改家姓?”待见师姐颔首表是,再问道:“那么你想要熊大哥改姓什么呀?”

  洪洁渝笑颜比美花开,道:“这个问题我想过了,干脆就跟着我姓,取名士心。你觉得可否合意?”最后一句话是问熊志契的。

  熊志契不想、不便、不敢说不,好在对他来说,一生随随便便的,念着一会儿暂改家姓也没如何天塌下来的严重,乃道:“就依你说的吧。”

  沐瑞凤冁然笑道:“那好,洪士心洪大哥,请进。”

  厅内颇为宽敞,家具虽非堂皇贵重,却显得雅洁朴素,不染半点俗尘而俨然成局,让人一走进来,烦郁立时消耗殆尽,心眉俱舒。

  瞧见厅心的圆木桌侧面正坐着一位穿着飘逸不凡的青年,廿二、三岁左右,长方脸蛋,相貌清奇,眼、鼻、嘴皆有几分与沐瑞凤神似,修长身体,恰是沐瑞凤的亲兄长沐瑞麟。这会儿的他正自入心入味、摇头晃脑地读着汉朝太史公司马迁所著的《史记》。.

  一瞧见洪、沐二姝陪着一位陌生青年进来,有说有笑的,神态间特显亲近,管令沐瑞麟满臆疑窦,问道:“师妹、妹子,这位仁兄是……”

  沐瑞凤抢先师姐而道:“哥,小妹给你介绍,他是我们的朋友,我和师姐在京城时,承他多方照料。”

  洪洁渝皓首一点道:“没错,正是好朋友。”

  沐瑞麟听过此语,也不明白是什么缘故,就是感觉心窝里酸溜溜的,却能巧妙之极地利用放下书本这个动作掩遮了过去,向熊志契抱拳作礼,嘴上说道:“幸会,幸会。”

  熊志契见他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样子,也没多去留心,依样还礼道:“沐小公爷,幸会了。”

  沐瑞麟暗自集中精神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问道:“不知仁兄的尊姓大名能否相告?”

  熊志契老早便在依着洪女的意见作足准备,正等着沐瑞麟这一问哩,便道:“在下姓洪、草号……”

  一语未尽,骤听有个苍老的声音阴恻恻地道:“熊大人,好好的自家姓不如实见人,为何要捏造个假姓呢?”语气中饱含着深深的仇意,仿佛是罄尽五湖之水也冲涮不尽的感觉。

  蓦闻此话,沐瑞麟震惊难复、熊志契心儿半惑半乱、洪、沐二姝却是又吃惊又着急。几对目光向说话者射去,看清那是一位须发皤然,脸颊清癯,年纪将达七旬的老翁,体形山壮也似的,头戴一顶黑皮帽,正是沐瑞麟等三人的师尊李维邦。

  这老翁刚从侧门走出来,一对有如鹰隼锐利难挡的眼睛便睁成铜铃般大,狠狠瞪定熊志契,恨不得欲想张开老嘴活吞了此人,啃得连骨头也吞下腹中。

  沐瑞麟听着、见着师尊将熊志契视作仇人,两眼中竟然淡淡扫过外人不易理解的神光,询疑道:“师父,他……他当真是狗鞑子或是吴三桂的奴才?”

  际此场面,洪洁渝平时的淡定急智也丢了个精光,着慌道:“师父、沐师哥,你们先听我解释……”

  沐瑞凤也想从旁帮腔,猝然感应到师尊两道阴寒似冰的目光攒射过来,吓得她有话也只往心里咽落,有苦难言,娇腮上顿见苍茫一片。

  只听李维邦愤愤道:“你们两个丫头,好会瞒人嘛,难道你俩便全然忘了对满洲鞑子的仇恨?”

  给他一顿疾颜厉色地训话,压得洪、沐二姝哪有胆量仰头望他半下?

  李维邦一对夺煞眉吊得老高,声音沙哑就像铁块与石头进行“亲吻”那样,难听至极,道:“小公爷,你可知道这姓熊的大人物是谁?来头大得紧呢,正是擒拿满清第一巴图鲁鳌拜、清廷狗皇帝最为器重的侍卫副总管熊志契!”

  沐瑞麟稳如山重的身体来了一下剧震,仇恨怒火熊熊烧旺起来,握紧拳头、蹙眉绽眼道:“居然是他!”

  李维邦嘿嘿冷笑道:“熊大人,老夫可没冤着你吧?”

  对他这番明知故问,熊志契才没余心去多加理会,也不想饰辞否认,承认道:“没有。”可心里在痛呀,原来自己的名声真的那么臭,都给外人无情地冠上“满清奴才”、“满清走狗”等等骂名了。

  李维邦两只燃烧万千烈焰的眼睛死死锁定他,操着干涩声音道:“你一定会觉得奇怪,老夫怎会揭破得了你的大号?哼,这世间的事,除非是自己莫为,否则须防天网恢恢,焉容你一直尽惑天下人的眼睛?”目光转向侧门,绽声喊道:“出来吧!”

  随着声落,便见从侧门走进一位三十余岁,身段短小,颧骨高耸如山的男子。他一进来,旋将目光转射熊志契身上,却不言语。

  李维邦指着这名男子向熊志契问道:“你可看仔细了,可否认得他?”

  初初见到这名男子,在熊志契的印象中,便觉得他有几分眼熟,至于是曾在何处见过的,匆匆忙忙之际着实回想不起来。匆匆与李维邦恨意烧上天的眼神一触,立即避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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