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准噶尔蒙古异变

  第六天设朝时,康熙当朝下颁御诏,恩招平西王世子吴应熊为当朝额驸,赐婚固伦长公主建宁为正室,加封吴应熊为三等精奇哈尼番、少保、太子太保,并赐一座宏伟新宅。同时也招平南王三子尚之礼、靖南王次子耿聚忠为同朝额驸,许配皇室宗亲为妻室,亦有隆厚难计的恩赏。

  十月初九正乃黄道吉日,吴应熊与建宁长公主举行了大婚。那一天额驸爷府中,贺客来得是门庭若市,嚣闹声响直可用“反沸盈天”这一成语来形容,是为满清开国以来最为隆重惊人的一次招额驸婚礼。

  熊志契不单是人到了,还送了一份不薄的礼品作为贺礼,并且替洪、沐二姝转送了两份喜仪。吴应熊自然是欣悦开怀,大方爽快地收下了贺仪,顺道聊起二女的近况,在他的言谈中尤其关心洪洁瑜。之后开席,熊志契可是吞了个饭饱酒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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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吴应熊和建宁公主大婚后的一个月出一点点,掌管刑部天牢的司掾官来奏:一时权臣鳌拜业已在昨天深夜气绝身死,临终前仿佛巫峡猿啼嘈叫了一忽儿,继而出人意表地活生生咬断那只黄鹦鹉的喉管,还像疯了似的吸干了鹦鹉身上血液,致其身枯而断魂。至于怎样善后,臣下诚惶诚恐,恭俟圣裁……云云。

  康熙原本对鳌拜擅权弄政、戕害忠良待般般罪咎深感切恨,可如今闻悉其人已死,郁积在心窝的恨意冲淡了许多,于是降下谕旨厚葬鳌拜,特命那只黄鹦鹉一体陪葬;又下令砍了丹济和多布敦两人的吃饭家伙。直到康熙五十二年,复念及鳌拜昔日彪炳的战功,特旨追赠他为一等男爵,并谕其弟巴哈之孙苏赫袭继爵位;及后苏赫逝世,仍以鳌拜之孙达福承袭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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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间红尘,夙夜轮替;譬如朝露,花颜易凋。转眼之间,时下已是康熙九年四月了。初夏暑浪,非常适宜人体,暖滋万物,大地上的花草树木更见生机盎然,也象征大清国势日盛一日。

  在这期间,熊志契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恪忠履职在宫庭,另一方面周访京师附近州县,意想寻觅到《元杲宝鉴》等三样异宝的下落。康熙治国施政有方,国势正处在节节上升的黄金时期;只可惜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寻觅三异宝,至今仍是一无线索,难以结了横架心中的一桩心事,常自在中夜怃叹饮愁。

  这日设朝完后,康熙由熊志契陪驾,移步南书房来听习内阁学士、翰林院学士授讲自古帝王政治、圣贤心学以及六经要旨等,这便是俗称的“经筵日讲”了。

  南书记位于朝清宫的斜对面、懋勤殿之南,此书房乃是在剪除了鳌拜之后设立的,特选内阁、翰林院中有才实学的士子充值其中。它与内阁、议政处的分工是:章疏票拟,归内阁;军国机要,归议政处;特颁诏旨,则归南书房。

  今儿个负责讲授的人是内阁大学士高士奇、翰林院学士兼礼部侍郎张英、刑部尚书徐乾学和刑部侍郎励杜讷四人。

  当高士奇进讲到《孟子一曝十寒》一章时,听得康熙迭连颔首,体会良深道:“君子进则小人退,小人进则君子退,君子与小人历世以来皆是薰莸不同器。孟子先贤所谓一曝十寒,于进君子退小人、亲贤远佞之道,最为明快切理,人君诚不可不悉也。”

  突见太监大李德全神色慌慌张张的,手里捧着一只棕漆四方匣子,匣子处粘插有三根白鹅毛,上面可印有火漆封条的,向皇帝请了个安,道:“进禀皇上,陕甘总督哈占派人送来这份六百里加急的公文,仰请主子御览。”

  斗闻此事,康熙便感心里直擂鼓皮,估摸着是出事了,连声道:“速速取来给朕看。”

  李德全应了声喳,手脚伶俐地撕开封条、拔下白鹅毛、打开匣子,取出一通书扎,敬呈皇帝面前。

  康熙接过信来,撕开封套,拿出信纸抖开御阅,几乎可说是一口气读完,因触心事,伸出右掌摸着额头深沉地道:“又是一桩让朕操心头痛的事儿!张爱卿,你来念念这封信。”

  张英伸手毕恭毕敬地接过,捏定纸张,语音急顿有序地念道:“微臣哈占,诚惶诚恐,启奏天听:厄鲁特蒙古准噶尔部大汗僧格,在与其同父异母兄弟车臣台吉一场内讧中惨遭杀害。僧格同母弟弟噶尔丹从西藏闻知讣讯赶回来,声称是奉达赖活佛佛旨前来平息内乱,替其兄长报仇。可当内乱戡定后,他不仅凌迟了车臣台吉,还乘机加害了继任大汗、僧格之子索诺木阿拉布坦,并且囚禁其叔琥尔乌巴什,掌控了准噶尔部的大权;另者,僭受达赖喇嘛所上博硕克图汗的称号。西北形势瞬息万变,微臣亟候天旨指示!微臣再叩皇恩!“

  昔年成吉思汗建立起疆域辽阔的大蒙古帝国,雄霸当世,传国将近九十载,最后为朱明王朝所覆灭。明末清初,蒙古族遂分为漠南扎萨克、漠北喀尔喀和漠西厄鲁特三部分。

  清太宗天聪年间,已经基本上将漠南蒙古统一,为了要与原属蒙古察哈尔八旗以及归化城土默特两旗相区别,遂将漠南蒙古称之为内扎萨克蒙古,即内蒙古。

  清太宗崇德(皇太极在称帝前后共有两个年号,更改国号大清前是天聪,其后则是崇德。)三年,清太宗诏命漠北喀尔喀土谢图、车臣、扎萨克三位大汗连同赛因诺颜部长:规定往后每年各进贡白驼一头,白马八匹,谓之“九白之贡“,正式确定了与漠北喀尔喀部蒙古的臣属关系。

  厄鲁特蒙古,元代时称为斡亦刺惕,即是明代的瓦刺,及后形成了和硕特、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特等四大部。

  其中,和硕特部放牧于乌鲁木齐地区;准噶尔游牧于巴尔喀什湖以东、天山以北、伊犁河流域;杜尔伯特游牧于额尔齐斯河两岸;土尔扈特游牧于塔尔巴哈台地区。这四大部原先是部自为长,各统所部,不相从属。后来因要因应对外战争和调整内部冲突的需要,顺应形势组成了联盟,在最初的一段长时间里都由和硕特部的部长担任盟主。

  明朝末叶,随着准噶尔部逐渐兴起,实力日盛,导致各部间的深层矛盾日益加剧,准噶尔开始跟和硕特汗争夺盟主身份行事。土尔扈特部向西迁徙,辗转而至额济勒河下游;数年后,和硕特部的顾实汗率部离开原牧地,转向东南发展,一举袭据了青海;而仍然留存原牧地的准噶尔和杜尔伯特两部乃属同姓,本属同一部。正因此故,准噶尔在实际上是占有了四大部原有的全部牧地,实力以倍速提升。

  清太宗天聪八年,巴图尔珲台吉继承准噶尔汗位,使得该部的实力愈益强盛。仗势欺侮厄鲁特各部,四出侵略,弄得清廷与厄鲁特蒙古的良好关系大受干扰,与准噶尔部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顺治十年,巴图尔珲台吉仙去,其子僧格继任汗位,其弟楚琥尔乌巴什辅佐。僧格一改父汗生前政策,着手与清廷、和硕特部改善关系,并开始直接对清通贡。

  然则,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堂堂的准噶尔部大汗僧格竟会在内讧中惨遭杀害,换上枭狠热权的噶尔丹掌袭汗权。可想而明,从此往后,朝廷西北极有可能难保今日的安宁,难怪康熙在阅完哈占的奏疏后会沉重无奈地迸出一句话:“又是一桩让朕操心头痛的事儿!”

  读完信后,康熙不再吭气,在场各位臣工谁也没胆先挑这个头刺。

  来回踱了数步,康熙终于开口说道:“都说说嘛,卿家们怎样看待准噶尔部此番重大的事变?”

  高、张、徐、励四人互相看过一眼,由高士奇首先应道:“回皇上:兹噶尔丹实是胆大矜傲,尚未经过向朝廷请旨就敢擅称汗号,压根儿便是蔑视朝廷的无上权威,以臣浅见,噶尔丹蓄志不小呀。”

  张英接话道:“臣赞同高学士所说的意见。皇上,像此噶尔丹罔顾情义之辈一朝得势,西北恐怕就将难保安笃,迟早会有不可预测的麻烦事情发生,谨盼万岁能够预先措置周详。”

  康熙龙睛神光如浪翻涌,道:“嗯,二位爱卿所奏颇合朕意,朕确须要好好地想出应对措施。就先这样吧,为了维持朝廷与准噶尔部明面上的关系,尽管此前从未有过厄鲁特、喀尔喀僭称汗号后仍准其纳贡的旧例,朕决意破例恩准其照前纳贡,予以承认。”稍停,又道:“还有,传旨理藩院,今后朝廷与准噶尔部往来的文件一律称噶尔丹为博硕克图汗。”

  高、张、徐、励四位大臣同声同气道:“吾皇宽容大度,谋划严谨,臣等无不赤心拜服!”

  康熙淡淡一笑,道:“当然,既然是有抚绥的一手,倘若不拿出强而有力的威慑手段,怕就怕噶尔丹这头野狼会无所约束,野心会急剧澎胀,从而掀起难以抑制的狂风暴雨来。”龙芒射上张英身上,峻声道:“传谕陕甘总督,务须密切注视准噶尔部的情况,随时具疏条奏,不得有误。”

  张英欠身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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