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首次与二姝同桌共食

  好坏不坏的,只见少晴从厨房里快步走了出来,开口道;“师妹,你也真是的,用得着像此无谓的迁就他,也太着痕迹了,断非诚实之举。”

  雪萼担心的就是她会出来“实话实说”,又见她腰间束着一条围布,微皱淡眉说道:“你不是正忙着烧饭做菜么?怎地就跑出来了?要是烧糊了饭菜那可怎办?”

  少晴将眸一翻,道:“我想出来喘口气不成吗?只要没有饿着你们两位便成了。”围桌坐下,开门见山便对熊志契道:“适才我在厨房内都听到了,你所说的笑话普通无奇,似蜡无味,师妹那般放喉作笑纯属是哄你的,你莫给她骗了。”

  熊志契讪讪地道:“你说的或许是事实,这点自知之明我倒是有的。”话是如此说,可终究是掩不了他一脸失落之色。

  雪萼瞅进眼睑,心有不忍,埋怨其师姐道:“你瞧瞧你,何为好事,高兴了你?”

  少晴佯作听而不见,满腮无风无浪,说道:“我也来讲讲笑话,你们听是不听?”

  雪萼余气犹存道:“你是师姐,威权大着呢,既然要讲,有谁敢说不听的?”

  少晴怡然一笑,问熊志契道:“那你呢?”

  熊志契道:“当然听了。”

  少晴微一点头,稍作沉吟,然后道:“你是一门心思欲做鞑子的官儿,嗯,便讲这个好了。”

  润润喉咙,尽学说书师傅的技巧道:“话说五代十国时,原后唐节度使石敬塘,早就蓄有称帝的野心,起先受制于自身实力未足,乃乞求契丹出师襄助,不惜以割让幽云十六州作条款,以当作对契丹出兵的酬庸,最终建立了后晋,圆了他的皇帝梦。”

  斜瞟着熊志契听得认认真真的,于是接着道:“那时石敬塘比辽帝耶律德光还年长十岁,居然无所羞耻地尊称辽帝为‘父皇帝’,他自己则成为贻笑万载的‘儿皇帝’。说起来,他若是自己去当什么儿皇帝倒不打紧,却没想会对后世影响深巨。这之后的后晋、后周、赵宋三朝多次动武,与契丹辽国开战,试图夺回十六州,同样是徒劳心力。须晓得,十六州占据极利形势,一片平阳,乃是冀北、晋北要地,辽国一旦用兵,南驱长进,后晋、后周、赵宋各朝均是无险可扼,让其占尽便宜。你们说说,石敬塘这厮可耻不可耻?可恨不可恨?”

  对这一件史实,雪萼可说是已然滚瓜烂熟,也不觉得有何可笑之处,闻及师姐所询,一口答道:“哪还用多问?”

  熊志契亦觉没有什么可笑的,隐隐约约琢磨得出少晴应是话中套话,意有所指,却又似明非明、似懂非懂,想到明懂处则没胆再想深下去。

  少晴神色及语调如常道:“怎么,不好笑吗?那我就多讲一个,包准逗人的:唐末,群臣上行下效,贪婪腐朽,造成民生凋敝,无以聊生。人祸之外,并添天灾,水旱灾害接踵踏至,百姓唯有徒靠采摘槐树叶、蓬草子裹腹充饥。有人来跟一刺史报灾,那刺史把斗鸡眼立瞪,怒斥道:‘岂有此理,庭院的树上还长着叶子,何来的旱灾?你居然有胆捏造灾情,惑乱人心,罪当该打。’不由分说,直接命下属杖笞了那报灾人一顿。”一泓秋水的眼睛逼视着熊志契,问道:“好笑不好笑?”

  熊志契忙道:“哪有不好笑之理?”

  少晴悄声一哼,白他一过,道:“师妹,你也来讲几个,一定要能引人笑的。”

  雪萼微哂道:“嗯,我就讲个‘吃在富郎家,寐于穷户中。’的故事。有一美丽非凡的黄花闺女,有一富、一穷两名青年男子登宅聘婚,欲结朱陈之好。富者容貌较丑,贫者容貌颇俊,人家便问闺女如何作个抉择?闺女说道:‘惟盼昼餐富户家,夜寐俊郎榻。’”

  目视熊志契和少晴作笑殊欢,遂道:“西晋宰相王衍,毕生标榜清高,言语中从来不扯个‘钱’字。他的妻子拟想试探他,先让下人用钱绕床一匝,欲令他无法直接下床。翌晨醒来,王衍睹状,便对下人说:‘快把阿堵物拿走了。’他还算是有急智,将钱称作阿堵物,时至今日,‘阿堵物’代名‘钱’字的意思仍是未见佚漏。”

  熊志契开怀大笑道:“这样说来,这位相爷也活得太辛苦了!”

  雪萼甜腻一笑,道:“师姐,轮到你来讲了。”

  似此一来,熊志契是当定旁听者了。

  少晴道:“我且讲个‘孺子牛’的故事。春秋时齐景公和儿子嬉戏,口衔绳索,扮学做牛,给儿子牵着走;其后儿子绊倒了,顺势把齐景公的牙齿也给抻断,故而后人称齐景公为‘孺子牛’!”

  熊志契留意到她前后所讲的笑话皆不好笑,好像是特意潜移默化地在训诲或是点醒自己,每每道进自己的心灵深渊,比如这一“孺子牛”的故事,感触至深,长叹道:“父母舐犊情深,罔极无上,任谁都是封锁有差别,后代子孙实应行念坐思父母的恩情!”偷眼溜上她一眼,如月清晕、如珠璀璨,还真好看迷人。

  少晴道:“再讲一个。春秋时候,秦穆公有一掌上明珠,韶名弄玉,任性刁钻,人皆惮之。后有一青年男子跨龙来到皇宫,大号萧史,教服了她。秦穆公怀恩戴德,乃将爱女许婚与萧史,了却自己怕她嫁不出去的一桩头痛心事。”

  一者熊志契未尝听过此故事,二者是没胆质疑少晴所言的,全心信以为实,不由佩服道:“那萧史当真了不起!这弄玉品性刁钻,且是金枝玉叶,他竟能导化得她革陋迁良。”

  少晴见他居然信而不疑,强忍着抿嘴忍笑。

  只听雪萼笑着摇首道:“你让我师姐捉弄了,她是胡乱篡改了故事的内容。其实故事原本是说:秦穆公之女酷乐吹箫,有一日萧史乘龙降临,他的箫技奇妙通神,教与弄玉,并得到秦穆公许婚。后来他们伉俪俩了道悟真,隐居于华山中峰,才有‘乘龙快婿’此一典故。”

  熊志契暗道:“少晴也太胡闹,纵连讲个故事也不大正经,肆意篡改,蒙我无知。”

  这时候,饭菜做好了,熊志契刚刚洗完双手,便听少晴对他道:“不要你来帮忙,你只管坐着等吃便是。”

  雪萼亮着美之至极的笑容道:“是啊,你过门总是客,岂能劳你大驾呢?”

  此一来,熊志契仅有领话入座,干瞧着少晴陆续端菜上桌、雪萼拿来碗箸匙羹等,心里纵觉得有些说不过去,又能奈何?

  借着灯光详视桌面,一盘牛肉炒青椒、一盘腐竹烩豆干、一盘盐焖湖蟹,此三道菜上面均撒有葱丝、香菜、木耳之类配料,增添口味色泽;一道姜醋炒干品章鱼,金黄味香,开人食欲;一大碗浅黄稠浓的汤水,其内浮盖有数只煎蛋包,细辨其味,正是用酸醋煲煮的;还有一道罗汉果猪肺汤。

  雪萼装了饭过来,与少晴双双入座,这可是熊志契到来木屋之后,第一次与二女同桌而食。

  雪萼道:“熊大哥,这道你猜不出是醋的醋汤,合味得很,你先尝尝。”

  少晴先不吭声,一待熊志契举羹正想舀取的那一刹,恼嗔道:“笨死了!你腹中空空,竟要先喝醋汤,就不怕会酸伤了肠胃?”

  熊志契一怔,举羹僵止,本想说饭前已先吃了不少的甜枣,可是在少晴眸光灼灼下不敢吐话出嘴,忸怩着转视雪萼。

  雪萼噗哧一笑道:“师姐讲得很对,都是我误导了你,抱歉之至啊。熊大哥,你就先扒些饭,再喝醋汤就行了。”

  熊志契应了声哦,撂下羹、拿起筷,扒起饭来。

  尚未扒上几大口,就听少晴含愠道:“你可瞧瞧你,怎么搞的?都是大人了,还吃得满桌饭粒,便这生不懂珍惜五谷。李绅所作那首脍炙人口的《锄禾》诗你没读过吗?锄禾日当午,汁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睁大两眼瞪他一瞪道:“粒粒皆辛苦呀!你须明白,每粒米都包含着务耕人的几多汗水,却遭你此般糟蹋。”

  熊志契匆匆一掠她的面庞,即刻斜移他处,道:“我不是存心的!”此际的神情犹如干了坏事的儿童给人当场逮着那般,语音细如蚊蚋。

  雪萼打圆场道:“算了吧,师姐,熊大哥也说了不是存心的,你还咬着干什么?你……你自个儿也没多大珍惜米粒啊。”

  少晴驳嘴道:“尽管这样,也比他好上老远的一截。”逼视着熊志契道:“你呀你呀,可知大米有多滋养人体?”

  熊志契提心吊胆地道:“你说,我……我听着。”

  少晴微一摇头,道:“说起大米的效用那可多了。首先是能够清热、养阴、和胃补中、利尿消肿等等;能填饱你的肚腹,更是不在话下。倘若有初生婴儿无皮光身,用上适量的生白米研筛成粉末,撒于婴儿身上,用不了多久必能生皮,你说神奇不神奇?”

  在她唠叨声中,熊大哥早把所遗桌上的饭粒夹起并吃了个干净,又举羹舀了醋汤喝下。

  雪萼寓笑着问道:“味道怎样?好喝么?”

  熊志契道:“嗯,挺好喝!酸酸甜甜的,足够味儿。少晴的厨艺,可要高明过我龙翱山上的牛大伯。”

  他口称的“牛大伯”,正是负责龙翱山上人众一日三餐的老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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