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日月教教主

  熊志契呼口浊气,抱着她俩抢出门外,疾步冲走。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手上抱着两副柔若无骨的仙躯,准必会神飘魂荡;不得已,只有拼命想像她俩乃是尘埃朽木,借以镇定自己那颗火热的心。

  他心乱堪比蛛丝,好在一身神艺没打半分折扣,迅如雷、轻如风,神鬼不察地将阿瑛和阿琪带出祝融宫,到及东北角的一处暗巷里。复用此法,短短工夫,九趟来回,全数救出十八名少女,都带到这儿来。

  诸女幸逃虎口,欢悦的心情实在难以形容,对熊志契感恩的心却是愈浓,忆起那圆脸少女说过要十八名少女一块儿嫁给他,各自觉得脸颊发烫,幸好是在黑漆漆的夜中谁也瞧不清楚。

  忽听熊志契道:“你们速速回家,约齐家人,然后再去报官。”

  诸女听来为之万分惊愕,那年长少女急道:“你不打算护送我们各回自己的家?”

  熊志契道:“不了,我还要重回祝融宫去,打探那帮大骗子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伎俩,顺便亦可阻截这群混蛋派人来捉你们。”

  实则他的内心另有一节考虑:自己孤男单身给簇拥在这群娇艳女子中间,倍感局促,满觉得心被拴了、口被缄了、手被绑了、脚被缚了,闷也闷死人了,倒不如让她们自己回家,推想该不致有何险难,自己也的确须要复回祝融宫去探清那伙奸人的底细。

  他的话儿道得冷如寒冰,所为尤叫“不近人情”,不再搭理众女,转身过去凌步飞奔,顷刻之间出了暗巷,可是巷外依然同等的暗。

  熊志契再度神乎其神地回至祝融宫、回至那间房内,四瞧境况一如离去时的模样,证明在这一段时间里,妖宫中人并无谁进来过。

  只听曲廊上脚步声杂沓,极有可能是要来这间房的,还是暂先避避为善。环顾房中诸物,仅有那座祝融金身能够躲藏,该神像与大殿上的尽然相似,唯一的分别是这里的较为小些。

  跃上石案,藏身于石像后面,未隔多久,来人已到了门口,听得那塌鼻的男子恚喝道:“你俩好大的狗胆,宫主驾到敢不见礼?”像是在愤叱站卫门口的那两名大汉,可他俩已被制穴沉睡正酣,哪里听得进耳去?

  却听那宫主峻声道:“出事了!”提足踹开房门,各人冲进房来。

  看到石板床的异状,那宫主胆战心惊,立时凉了下半截身子,便欲仰天栽倒在地,急速率众飞跑入那床底甬道。

  隔有片刻,方见他们出来:那宫主一脸颓丧气色,茫然一跤跌坐下来,抱头囔囔自语,言辞含糊不清;其他几人同样满是沮丧和惊恼,哀哀叹息,那使铜锤的等两人给搬了上来放于地上,照样不动,显是穴道未解。

  熊志契匿身神像后瞧入眼中,心下对那宫主的超元武艺真正地不以为然,甚至有些睥睨,自己只不过是信手而点的穴道,可他也解不开,亏他还有脸面在外胡吹大气,糗死人了。

  那宫主抱紧头颅悲泣道:“都教人救走了!教主正在火云居等着看人,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懔然垂泪,浑不似早前意气焕发的气派。

  那歪嘴的男子道:“瞧这情形,那些小娘们被人救去尚没多久,该当能够追赶得上。属下这便带人去追拿,宫主你则先去见教主,实情上告再叩头祈请宽宥,教主……教主会……会不予追究的。”

  际此局面也只有如此而办了,四名青年背起遭熊志契闭穴的人,那歪嘴的男子则出去招人去赶众女,余者跟着那宫主去见那教主。

  熊志契跳下石案,蹑出房外,一指点倒那歪嘴男子,扔在曲廊的栏杆下,随后飞上屋顶,跟定那宫主等人。

  正殿东厢那装潢至为磅礴的房舍即是火云居,乃那宫主所住的居所,此刻教主法驾莅临,正该栖身此房。

  熊志契轻若飘风地蹑至房顶,俯视得见房门口挺立着两名神情彪悍的汉子,那宫主淡淡地朝他俩打一招呼,推门入内。四名青年背着那四人进房后便即退出,余人都留在门外。

  熊志契生恐那教主真的有些手段,若是揭开瓦片窥探,恐怕就会被他发觉,是以趋至前檐,就像鼯鼠那样缘着柱子滑翔下来,悄无声息。

  门外人众尚没发现敌踪,便先给他射劲封闭了穴道,个个直挺挺地僵立不动。跃至窗户,不必指戳窗纸,右眼凑近,玄劲暗使,瞳孔中便像会烧出小小火苗似的,窗纸自破了一眼孔大,绝不闻半丝异声,里面的情景尽观无遗。

  膏烛高高焚旺,照得房中四下里犹似日照般光亮,居中一位身子凝重的男人负手站立;其近旁侍立有四名神情轩昂的大汉,“太阳穴”高鼓,目闪枭光,服饰装扮同那宫主一般般。那宫主跪倒在地,四名遭制穴的并列躺着。

  居中所站那男子怕是教主了,只听他说道:“全让救走了?救人的是谁?”话音冷冷冰冰,断无丁点生气,似乎代表着他对世上的一切皆能漠不关心。

  天时尚属暮寒,听了这宫主发话后,那宫主额头上却渗满了汗珠,几欲滴落,神色苍白,惊颤着道:“是……是的,都让人救……救走了!属下没用,尚未知是哪……哪个贼子所为?”

  那教主又道:“你当明白,倘若由得此事抖露开去,不胫而走,对日月教的令誉该有多大的打击!”

  那宫主加倍惶恐,接连磕头道:“是,是,属下罪愆如山,本该一死以谢本教。不过……不过乞请教主开恩赐德,允准属下立……立功赎愆。”

  那教主猛地回转身来,得以让熊志契瞅清他二十七、八岁年纪,剑眉斜轩,目如悬珠,所缠头巾正面绣有一个赤烈生辉的红日、一个柔光皎洁的皓月,心想怪不得他们这一邪教会取名为日月教。

  那教主冷瞪那宫主有半刻的工夫,左手扬动,弄不清楚他使了何种妙法,一举解开熊志契所点的穴位,躺于地砖上的四人即刻醒来。倏见教主耸立在面前,恐吓非轻,一骨碌跪着叩头。

  那教主阴声寒气地问道:“你们倒说说,救走一众女子的是个怎样的人?”

  那两名青年未经触觉敌情,已遭点穴沉睡,对详况可说是一无所知,自感舌僵脑空,无话回应。那使铜锤的与那使藤鞭的十分完整描绘出熊志契的相貌装束,就连打斗细节亦是讲得详细备全。

  忽听那宫主大声道:“一定是日间祭祀盛典时,前来强出头的那个小贼!可恶!”

  那教主心中怒急,仍是语调如常地询道:“他是什么人?属何宗派?”

  那宫主听及问话,愈是吓个心胆欲碎,战战栗栗道:“属下肉眼……凡胎……招子不……不亮,瞧不出丝毫的端倪。”

  那教主仰头望着横梁,相隔半晌,始见俯首问道:“本座打从创教以来,信赏必罚,奉公杜偏,这一节你应是最清楚的了?”

  那宫主乘机谄谀道:“属下非常清楚,这是教主的至上美德,当真是前媲古人、后无来者。正因如此,合教人众任谁皆愿为教主披肝沥胆、死命效忠。”

  那教主又道:“你追随本座经有数年,一向忠心耿耿,对教中事务殚精竭虑、栉风沐雨,你的功劳本座可是永记于心的。”

  那宫主的怵意好比惊涛骇浪,硬着头皮而道:“是,是,啊!不是,不是,属下一点功劳也没有,一点功劳没有,有的光是赤胆忠诚于教主之心。教主刚才所说的,忒也折煞了属下,惭愧无言呀。”

  那教主道:“你倒不用过谦,想当年本座在燕山遇难,突受魔池四老的夹击,全靠……”

  蓦听那宫主一声震天摇地的惊呼,霍然转身朝房门遄扑而去。自己太也深解这位教主外谦内毒的个性,立功不记功,倘若犯有稍许的过错,则必死无疑,往往先对受害者提起以前的功勋,骤地却冷下杀手,这一节乃是稔悉透了的。打是打不赢教主,那逃总可以吧。

  那教主摇头微叹,右掌前推,掌劲遥逾两丈许,正中那宫主的背心。电光石火之间,即见着那宫主后心冒烟,烟氛障目,等到看得明了,其人已不见了,地上仅遗下他的衣物之类,整个肉身均被掌力化尽矣!

  熊志契在房外瞧得悚然惊心,暗想:“好不邪门的掌力!”

  那使铜锤的等四人乍睹到那宫主惨死的一幕,吓得屁滚尿流,磕头如同捣蒜,凄然哀盼教主饶命。

  那教主轻轻作了一哼,侍立左近的四名大汉齐相动手,指戳、掌劈、拳轰、足踢,登时取了那使铜锤的等四人性命,尸体横伏地砖上,场面相当凶怖!

  熊志契原是要出手相救的,忽念起师尊所训、那位救命“家叔”的诤言,略有犹豫,就想阻止也已来不及了。

  正在此时,忽见一名教众恐慌万状地跑来;熊志契立即翔上房檐,无声无息的,竟连那主也给瞒过了。

  那名教众恐慌忡忡,无暇去注意房外诸人有甚异样,肩撞开房,径冲而入,不意碰个失势,前扑下地。

  房中一名大汉怒火勃燃,抢上去狠狠揪住那名教众的胸襟,满脸煞气叱道:“教主座前,焉容你如此失礼!”

  那教主右手一挥,示意那大汉放开了手,问那教众道:“到底发生了甚事?”

  那教众喘息稍定下来,躬身告礼道:“禀启教主,外面来了大批官兵,少说也有上千之众,教中兄弟伤亡颇多,特请教主定夺。”

  一名大汉道:“怎会突然来了他奶奶的狗官兵,莫不是那些臭小娘们逃出去后报了官?”

  另一名大汉道:“饶使这样,谅这小小一阜平县,遽然时间也集合不齐这上千之众啊!”

  那教众跌足长叹道:“这便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天意注定,岂是人力所能挽回?国运若此,人事又岂非若此?”语气深处隐含莫大的愤慨无奈,令人听来即刻愁上眉梢。

  那名暴躁大汉问道:“教主,要不要跟狗鞑子奴才们拼了?”

  那教主死气沉沉般道:“现在是拼不来的!速传本座法号,撤了再说。”

  四名大汉奉命告出,那教主也跟着出来。

  关于会有大批官兵刹然掩至,毋说那教主等人猜不透是何原因,便是熊志契也同样心存迷惑:区区一个阜平县,怎能在未足二刻光阴就调集了上千人众?

  原来万事皆有巧合,那十八名少女给熊志契狠心“抛”于暗巷处,摸黑想回各自家中相告父母等亲人祝融宫里的真相。没走数丈,正遇上一名参将统领一千二百名绿旗兵欲赴山西五台县公办,众少女迎上把事情述说了,惹得那参将怒起心来,立刻率队转攻祝融宫来,谅那百来名教众怎生抵挡得住?

  熊志契自忖,这样更好,有官兵捣毁这一邪宫,镇撼力更是特大,村民们也应不再溺信旁门左道的人士以及他们的邪辞。又想刻下用不着自己出手,那教主等人此回纵能幸逃得了,假使不行改恶迁善,终究难避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命运。此间事儿已无自己插手的余地,正好享个清闲赶回村外的田间树上借个盹儿,以备次日一早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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