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同宗异门师叔

  听了那人这番话后,熊志契觉得信心剧增,心窝里正感异常愉乐,忙道:“恩公的话,小子是深信无疑的,这毒蝎粉在你手上必将手到毒除。”

  那人微笑道:“好,现在你周身完全放松下来,不用紧张,有我帮你就成。”说完,左手搭在他右肩上,既是按稳他的上身又是对他以示慰勉,右掌横贴着他左目,轻缓摩挲,意想用玄劲吸除他眼中的毒质;弄上小阵,换成右手搭他左肩,左掌横贴他右目摩吸。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轮流复替,周而复始。

  熊志契起初感到目痛难耐,一似火灼、一似针扎,给那人手掌摩吸未几,便觉剧痛次第减弱,就像霖冰灭火、磁石吸针;其后感受全无痛觉,舒服不可名状,便欲睁开眼皮来瞧,幸好及时悬崖勒马。悉心体会,他这手掌抚摸充满温情,就跟至尊长辈对自己的疼惜全无二致,好生留恋这一场面!

  像这样温馨迷人的氛围,竟教那老妇人给搅扰了,她步声奇响,端着两杯香喷喷、热腾腾的茶儿入来,撂于桌上,说道:“二位请用茶吧。”

  那人颔首道:“有劳大娘了。”

  那老妇看了看熊志契,问那人道:“你侄儿可有好些了?”

  熊志契马上答道:“好多了!这……我叔叔真行!”

  那人一脸笑意道:“大娘,您先去忙吧,咱们都非生人了,决不会与您有所拘紧的。”

  那老妇哈哈笑道:“行啊,正希望你们能这样,大娘我才叫开心哩。”走到门口,自言自语道:“难得他能来此一回,得去村里买些好酒好菜,才免怠慢客人。”

  那人目送她出去,方对熊志契郑重道:“我这便把浓茶泼在你脸上,散净毒质,其间的惨痛会是无可想像,你要忍着点,切记切记,万勿睁开眼皮!”瞧着他听明白了,遂端起茶来往他两眼泼去。

  那一刻,痛死熊志契了!犹如一把利器生剜他的眸子,痛得他面色发青,冷汗涔涔滚流,全身直打哆嗦,伸出右手摁上板桌,希望能转散自身所受的痛楚。

  见状,那人手长如飞,及时兜住他电伸而出的右手,也了解他的心思,要是他的太极玄劲逼将出来驱痛,必定摧毁了那老妇的板桌,是以用自己左手的小臂给他抓住驱痛,有几多玄劲也让自己受了!而熊志契痛得差些失禁号啕,决不会吝啬元能的磨耗,运动起来抗衡巨痛,从而让那人领教到他元能的宏博殷厚,对他加倍器重!

  目睹他痛至唇白似纸的情状,那人心下恻悯无已,意想分他心神、减他痛苦,不如就跟他交谈交谈,乃问道:“你是融门龚掌门的嫡传吧?”

  熊志契强忍着痛楚答道:“晚辈正乃他老人家座下第四弟子,姓熊草号志契。”

  那人悠悠道:“令师贤哲智慧,超然凡尘,江湖人士众皆重之,我亦由衷推崇!你乃其门徒,想必亦非平常人才,这次你是奉师命孤身下山的吧?”

  熊志契费力地点一点头。

  那人续道:“莫非临下山那时,令师没曾对你训诫:世道浑浊,人心叵测!谚语上也有说:‘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正是警醒我辈勿要轻信他人,对付敌人尤其是邪戾凶残之辈,更须狠得起心来!你跟他辈讲究宽仁,便是等同挥剑自刎!”

  熊志契闻言汗颜无地,抱愧道:“家师确曾有嘱咐过,可是晚辈不孝,竟将师尊的训诲当成过耳东风,谙知自己乃草根之才难成大林的,唉!不过……前辈,晚辈真的不愿随意杀人,常常在想,每个人都有亲生的爹娘、都有至亲好友,他们若是有个不测,会有很多人感到哀伤的!前辈,您……会不会觉得……晚辈很没见识、很没出息、很是痴不可及?”

  那人悦声笑道:“我猜得出,这些话你从未跟令师提及过吧?”眼看他缓缓点头,笑着续问道:“那你能否说说,怎么跟我这一萍水偶逢的人,竟肯吐露心曲呢?”

  熊志契一面忍痛,一面应话:“前辈明见!晚辈自知资质鲁钝,拙于口才、童蒙人事,说话办事多数不能洽合师尊的心意,着实羞愤!这些话儿掩埋心底深久,一直没敢与他老人家言及,就怕伤了他的心,那样也实在不孝。今日遇着前辈高义拯救,说真的,尽管看不见您的风貌,但却让晚辈有一种亲人的感觉,心无持禁,就此袒表肺腑,万请前辈能够指点迷津!”

  那人喜笑道:“饶人不是痴汉,痴汉不会饶人!你禀性专慈,心胸广阔,每每都能代人着想,推己及人,并非痴愚而是痴悲,正合吾辈侠义道的风范!我敢拟个定论,在你同门之中,令师最看重的非你莫属,此乃无用争辩的!”

  熊志契谦道:“前辈谬誉……”实在眼痛,咬牙熬过一阵,接下去道:“家师相待晚辈几个都是慈爱如父,一视同仁,决无厚此薄彼之举!”又一咬牙抗痛略有一顿,及后问道:“前辈金姓玉名能否赐告?是否也是奘宗中人?是何门系呢?”

  那人道:“我实是艺承奘宗一脉,至于姓名及门系,这个阶段就与你卖个关子,姑且先不告诉你。你也休再前辈前、前辈后地称呼,咱们乃是同宗异门,算起来总是己家人,假如你不嫌我僭名越分的话,就喊我一声师叔也可以。”

  熊志契恭声道:“正该这样,弟子给师叔磕头!”就欲站起身来行跪拜大礼。

  那人一把拦住道:“你眼睛痛楚正烈,只需要心里认了就行,无用理睬这些劳什子的繁文缛节。”

  熊志契道:“师叔真是豪慨!师叔,那几个横对弟子行凶的人,后来怎样了?您……您可没伤了他们性命吧?”

  那人仰天豪笑了一阵,大是褒赞道:“好啊!妙啊!你这位君子可非沽名钓誉的!那几个不是人养的巴不得想致你于死地,然则你还念记着他们的死活,这份心胸,我真的服你了!”顿有移时,才道:“也不怕告诉你,他们全死了!”

  熊志契浑身一震,愕然道:“全死了?”

  那人点头道:“全死了!全死了!不过并非我杀的。”

  熊志契疑问道:“怎会那样呢?”

  那人道:“他们五个人是一伙的。那使剑的担心你诘问同伴的口供,刚上来便下辣手毙了余下三人的狗命。而后我出手与他相斗,破了他半生不熟的冲合剑法,他咽喉被掐,居然咬舌了断!”

  熊志契事后寻思,当时定是自己两眼猝然被伤,乱失分寸,以致摸不准周边的形势。又想就那样断送五条人命,未免过于血腥,心甚不忍,又问道:“不知他们是何来路呢?”

  那人眸中寒光一爆,鄙哼道:“那又有什么好货色?那使剑的叫单雄,番号‘圣剑手’,剑法稀松平常,徒污美名;那使飞墨索的复姓钟离,单名一个表字,有个混帐外号称为‘索命使’,你倒说说他有那个能耐么?那使薄刃剑的倒无浑号,老老实实叫翁权;那使折扇的姓白名焕,自负艺高风流,自撰绰号‘多情君’,也不知曾害苦了多少无辜的良妇闺女;还有那个灰飞烟灭的叫许士定,可以运手驭石啊,厉害不?他们五人也不晓得是从哪儿所学到的超元武艺,结拜金兰,纠党纵恶,手上所沾的人命确是多难胜数。”

  熊志契释然道:“原来他们是如许的坏!”

  那人道:“这一回咱俩虽没亲手杀人,但于戬除这五个穷凶极恶的魔徒一事上面,却是功不可没,功德无量啊!”

  熊志契又一次彻痛上心,没答此话。

  那人续道:“十三年前,武林一干侠义英雄广邀好手,准拟干掉这五个祸害,但他们却突然间销声灭迹,从无再现。孰想他们一再重现江湖,就找上你的麻烦,这为的是何故呢?”

  熊志契一个嘴快,信口答道:“那是为了要强夺我融门的御龙剑!”

  闻言,那人双眉上轩,眼露阵阵异彩,亢奋道:“御龙剑!就是那把贵门的镇门之宝!很早以前我便想渴睹此宝剑的风采!贤师侄,未知你可不可以大方地让我鉴上一鉴,饱饱眼福,以完夙愿?”

  熊志契不禁有所犹豫!师尊严训:此剑系无上玄物,非遇特殊时候,绝对不允许随便露貌示天见人,难不成仅为了这位同宗师叔意想一偿夙愿,便可破例让他一观?恐怕不大说得通。转念想来,他乃自己的救命恩人,德惠至深;说白一点,他的神艺远在自己之上,动手蛮夺决不为难,这下却是以礼请托,足以证明他是我辈中人,何不就给他一观,既报其恩、且遂其愿、复可保全宝剑。拿捏停当,乃道:“尚请前辈慧眼赐鉴!”解下包袱,解开蓝缎结,抽出御龙剑来,立感杲华隐隐、贵气缭绕,正非凡物!

  那人接过剑身,右手掂了掂,左手食中二指骈着紧贴剑身抚摸,嘴头啧啧迭声,满显称羡赞赏的意思。隔有一大会儿,才听他赞叹道:“此剑不只造铸工整、尺寸符合天度地规,剑魂更是丝缕缠绵,神识远于高霄厚壤。妙,妙,实在是妙!”

  听他大亏特赞此剑的神妙,熊志契理当高兴自豪,思到一惑,问道:“师叔,弟子心中有一疑雾,正要请教您。”

  那人目闪精光,比划着剑,道:“你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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