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商府惊变

  商天宝问道:“熊少侠,那你估摸着要在何时行法,也好驱邪散祸呢?”

  熊志契道:“就选今日。不管太岁、月宰,商大伯的坟墓坐山均注着大利,日元更合主命的生旺,兼逢天德、月德、鸣吠、天恩、月恩等吉神辅佐,行葬之事准必大吉大昌。”

  那村长道:“时间上会不会紧促了些?”

  熊志契摇首道:“不会,要到申时才做事,尚余个多时辰,充裕得很。”

  商岩喜道:“那需要准备些什么?我立刻前去操办。”

  熊志契道:“工匠、修坟所需的物事乃必不可少的,棺木不必更换,另外再备些绵纸、石灰、铁钉和油纸伞。凡是属牛、属狗的人莫要到坟地,要紧要紧!”

  商岩答应下来,跟王素娇打声招呼,先行离开去做周措。

  其伯公呵呵笑道:“这孩子倒真勤快,是不是呀大嫂子?”

  王素娇微笑着点点头。

  商天宝盛邀各位赴他府中喝杯水酒,王素娇因惦念三个幼孙,婉谢好意后,自先回家去。余人遂来到商天宝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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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一座宏伟的府宅耸立于大街要道,碧瓦飞檐,高墙朱门,极显富丽的态势。府里厅舍设计好生考究,重彩描绘,美仑美奂。来到大厅,宽敞明亮,桌椅贵重,两扇落地长窗甚是赚眼。

  众人在厅上分好宾主坐定,商天宝吩咐家仆端水净手、奉茶款客,又叫厨房从速办好酒席。

  闲聊未几,商岩赶来了,言道所有活儿经已办妥,于是摆开宴席,共有两张,酿美菜稀,络绎不绝地送上,好不丰盛!商天宝家财富甲村中,所用的器皿均非俗品,果是好气派。

  商天宝在主位上坐了,首席宾位那可是熊志契终推不掉的,同桌的还有那村长、商天雷、商岩伯公、商岩、柳月红以及两位天字辈长者。余人另坐一桌,潘光也在席上,算是对他补偿压惊的。

  诸人相请动筷,戏班子也唱将起来,演的是一出《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戏。丝竹幽韵,锣鼓明朗,烘托得现场气氛富华之至。

  对于历朝的史事轶闻,熊志契是连一知半解也不具备,眼瞧着台上所演出的戏,他是看得懵懵懂懂的,越看越乏劲瘾。他又赋性卑怯,未曾在这么富贵之户、这么多生人之前享用过如此华奢的酒馔,感觉浑身不大自然,没敢远伸筷子夹菜,仅仅是对近前的腰果珍肝、凤爪凤梨秀、清蒸桂鱼三道菜下筷,故意对大家热切酬酢之举佯作视如不见。

  商岩端盏给他敬酒,他急忙摇手说不会喝酒怕醉,大家皆劝道这乃蜜桃酒吓不了人的;他因难拂众意,一口饮干,嘿,甜甜酸酸的倒蛮爽口,陆续连尽了五杯。

  之后干了两杯白澄澄的酒,未经入口已闻酒味劲香,一喝下喉更感辣劲厉害,呛过之后方问知竟是汾阳烈酒。虽然是有些上当的感觉,虽然烈酒滚下喉后腹热如烧,可也满腔豪迈之感,毕竟是第一遭尝饮了酒酿。当然,他没有多喝,怕醉后办不成答允了王大娘的事。

  无须费神去猜,首个称饱离席的,却不是熊志契又会是哪个?商天宝一干人了解他的性子,也不作过分地隆情强留,且由他自便得了。

  他坐在红木椅中,就有女佣奉上抹嘴干布、擦手湿热巾,又有女佣献上时鲜果品,弄得他心儿悬虚,脸孔微见薄赤,含含糊糊地对侍候他的女佣表了谢。

  女佣们面子恭谨,肚里可是笑开了的,觉得他还真的有趣。

  他眼中浑浑噩噩看戏,手儿可没闲着,剥开两根米蕉吃下,再尝了一个红苹果的滋味,继而连食一块小烧麦、一块肉脆酥、三个糯米糍,心中评议这些东西比桌上的山珍水馐还更美味。此乃他一己之见,不作定论。

  这时戏中剧情演得将近尾梢,讲到安禄山举兵造反,攻陷东都洛阳、潼关后,长安顿时混乱不堪,唐明皇慌怖失措,急携杨贵妃等向西逃往蜀地。行到兴平西面的马嵬驿地方,随行官兵饥饿正剧、筋骨疲惫,怒恨如潮,愤杀了杨国忠,进而逼唐明皇拿定心思,下旨令宦官高力士缢死了杨贵妃。一代帝皇临到最后竟连爱妃亦护持不了,其间的讽刺、哀怆是可想而明的!

  正处酒酣言欢的时阵,猝听呼呼疾响,从大门外飞入四样物事来,掉落在商天宝那一桌上,滴溜溜急转,猛力引风,撞倒桌上的盘碟杯碗,通通跌下地砖撞得粉碎。这一闹,戏子停演、曲乐止奏,变得死静寂寂。

  大众瞧得无误,桌上四件撞来的物事竟是四颗死人首级,双目鼓凸,死状凶怖!辨得出来,四位死者正是商府雇请的护院。

  柳月红惶叫声后,强烈感到腿儿发软,往后便欲晕厥,幸有商天宝在旁扶持。

  怔忡未消,听清有人神气直笑道:“大家好啊,这份礼物殊重特重吧?哈哈……哈哈……”说话间步进厅来,正是商天玉是也。

  那村长暂抑怒火,淡淡而问道:“这四名护院乃是你下的毒手?”

  商天玉嘿嘿诡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待怎样?”

  商天雷骂道:“你这狗贼,不肖子孙,是专门来这儿伤人示威的吗?”

  商天玉嘴角上翘,摆出个极度不屑的神情道:“倒让你这老东西蒙对了。今儿个,在这儿的人谁也休想遁生得去。”

  商岩冷冷地道:“你这老小子可也别忘了,你也是姓商的,真要杀尽厅里的人,就包括你亲兄长在内,敢情你就不害怕会遭受天雷轰顶?”

  商天玉竖眉切齿,几缕凶光直欲渗射出眼,阴森森地道:“由你们赶我走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认你们是同族人,什么亲兄长,我呸,居然也那么绝情待我,我还会认他吗?死了干净。还有你这臭娘们,先请放心,不会要你那么快死的,待我玩厌了你,再把你卖落娼寨,叫你从此活受罪,嘿嘿。”其口称的“臭娘们”准是特指柳月红无疑。

  商天宝句句入耳,饮怒在心,脸色铁青,连话也讲不出口,气杀他了!

  商岩嗤之以鼻道:“那好,你不认我等为亲,族里就算抹了你这号畜生!并非本少爷藐觑于你,单靠你只身双拳,有能耐杀得尽我们吗?你斗得过熊少侠吗?做你那青天白日梦去!”

  商天玉横视他一眼,外表不显颜色,内里满是惴惴,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的本事确实没那么大,不过有我师父出手,那则大大不同了。”向着大门外高呼:“有请师父!”

  呼声方落,随见一位身穿兽皮、足蹬革靴的高大汉子步进厅来。体格健硕、顶门光光,模样颇不寒碜,颏下一部浓浓的紫色虬髯,倒挺威猛。刚一进厅,他则高傲地狂笑不绝,若是有婴儿在此准会被他的笑声吓哭的。

  商岩对来人一阵细视详辨,渐渐从心底浮起一个人物来,脱口直问道:“足下莫不是鼎鼎大名的虬须客?”提及“鼎鼎大名”四个字时,并无一丝一毫敬重的意味,反而满是怀忿蔑视之情。

  那虬须大汉尖声笑道:“算你这小子有眼光,老子正是虬须客郄通,没吓死你这稚崽子吧?哈哈……”

  商岩冷笑道:“你也真够胆色的,像此光天化日之下,胆敢现身在我五叔府中。”

  郄通道:“有啥不敢的?天底之下,有哪处地方是你郄大爷不敢去的?坦言告诉你辈,老子今日贵足既然登府了,正为犯案来着。见到金银珠宝剽光,见到人嘛宰尽,要是遇上标致的婆娘,嘿嘿,通常是来个先奸后杀。”

  商岩气红俊脸斥道:“鄙劣无耻!”转谓商天玉道:“大出意外啊,你居然跟这厮亦有瓜葛,以师徒相称,看来你是贼性生就的了。”

  商天玉面先一红,随即狰狞恶状道:“是又如何?五年前拜他老人家为师,跟着他干下不少大事,享过无穷乐趣,总比你们待我强得太多。”

  商天雷再也压不住怒火,愤叱道:“比你大哥也强吗?你这个欺祖狂妄的畜生,敢不敢正面相答啊?”

  商天玉连眼角也害怕碰见兄长之面,却对着商天雷阴冷说道:“你这老家伙,想逞口舌之利,暂先不去理你,待会肯定要你好看的。”转向其师道:“师父,就是这个小贼跟徒儿过不去。”这话是指着熊志契所言的。

  郄通横视着熊志契,轻蔑道:“好个乡下土包子,竟敢开罪老子的徒儿,简直是自找死路。”

  商岩稔悉眼下的局面唯有熊志契能够镇得住,故而对他说道:“熊少侠,你听小生说。这个郄通,浑号虬须客,生性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杀人越货无恶不是其所为,官府多年通缉,俱让他靠着一身武艺狡猾脱逸了。今日就由你大展神威,为民除害,逮下这个大贼移交府衙,实在是无量功德。”

  熊志契点一点头,道:“好!”

  简简洁洁一个字,透露出半分也没放这汪洋大盗在心上,对他鄙视已甚,则可激怒了郄通,哇哇怪叫,喝道:“先宰了你个乡土包再说!”猱身欺进,掌缘胜刀,拟将“乡土包”立毙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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