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干扰村例进行

  无巧不巧的,在熊志契的肘腋之旁也有一个脸上长癍青年是刚从外乡来的,向一名矮胖男子问道:“这位大叔,劳问您这是怎的一回事?”

  那男子眉寄愠色,粗声道:“此等事是对商家村最大的羞辱,一提起来管叫我发怒堵气,讲起来更是脸赧呀。”

  他身边一名粗胡子的男子道:“这对狗男女干得出此类龌龊事,咱们倒讲不得?我呸,真是笑话!“

  那矮胖男子更是气得放粗喉门道:“那好,你有种,你来讲吧。”

  那粗胡子的人道:“讲就讲呗。”手指远指着那一攒长者名士中一名白发苍苍、面容恹恹的老者道:“他就是商天宝老爷。仗义疏财,关顾乡里,是地地道道的好人呀。”又指着那被装在两副猪笼内的一对男女道:“那女的是邻乡人,是商老爷新娶的妾侍,叫柳月红。那男的叫潘光,是商府中的仆役。”

  只听他续道:“商老爷是经营银号生意的,早年只因忙于打理业务,累坏了身子骨,以致痼疾缠身。最为凄惨的,莫过于他一妻一妾先后离他辞世、一子一女亦是少年殒亡,像此打击是哪个硬汉承受得住的?

  “眼下只有一个胞弟,叫商天玉,刚满四十,比他兄长整整少了二十五岁。喏,便是商老爷近旁的那位身着浅黄褂袍的男子。他托蒙兄长的家势,整天只乐好舞枪弄棒、招伴玩戏,待人处世嘛就远远不及乃兄了。

  “由于商老爷体质日渐孱弱,日常起居饮食诸多不便,从而在旧岁十月中旬纳了这柳月红为继弦,盼她能照拂自己。这一宗喜庆事,全村的人都代他高兴啊!嘿嘿,哪知道……咳!”喟声长叹,话语打住。

  那矮胖男子听得恼火蹿起,也不顾得自我违反了先前说不说的话儿,接嘴道:“哪知道豢狗更强于养人。商老爷疼惜娇妻,那是万口皆碑的,他娶了这姓柳的,虽说有些……有些地方……可能会……会有些力不从心,但给她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精心选购的?至于那姓潘的狗奴才,进入商府务工已有十几个年头了,商老爷待他如同亲人,有何处有曾亏待过他?千想万想没想到,他俩竟然狼心狗肺,私下通奸,做出似此遭人齿冷、败辱门楣的事!”

  那粗胡子的人道:“这对奸夫淫妇必定以为所做的恶心事严密无缝,不致遭人识穿,可更红胆了。昨儿夜商老爷外出,那姓潘狗娘养的又来找那淫妇干那档事,恰巧让商二爷撞破,踹门直进。嘿嘿,正所谓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的,便是此理。

  “据商二爷事后所讲,当时这狗娘养的还想杀人灭口,可他怎会是商二爷的手脚,一抬拳立即击蒙了他。那不要脸的女人想帮奸夫,商二爷怒从心头烧,也一拳打晕了她。经过村长以及村里那些辈分较高、较有名望的人连夜查检,推定奸情无讹,定下了这项浸猪笼的处罚。

  “哼,如此的狗男女,既然干得出像此伤风败俗的事,大可不必给他们穿齐衣裳,任由他们裸着身子便是,谁叫他们先是自耻于人、人才耻之?若此而为,尚能儆示效尤者呢。”

  熊志契眼角向他斜睨,暗道:“端量你的容表、谈吐,料你亦是凉情薄性、嗜好声犬酒色之徒,你讲这话,没准你是另蓄私心。欺人岂能过甚,更何况……”自觉这一“通奸”之事透满古怪,倘说那柳月红会与人通奸,那倒有可能;可这姓潘的,连连打量着他,他可干不来这种事的,怎么会被人冠以“通奸”大罪呢?心头疑雾重重,两眼紧盯在潘光身上看。

  现见那村长向人群按一按手,喧吵声方才缓静下来,只听他朗声说道:“列位乡亲,二三百年来,本村一贯民风纯朴,睦邻共处,上慈下孝,男正女贞,一切尽皆谨奉伦常礼法而行,故获苍天荫佑,人丁年益滋添,村境宁富,文士、大员、富贾代代有出,替商家村增光挣脸。”

  众村民听了话后,各都端肃着脸,深感上苍赐恩庇佑,自己得能身为商家村的一员,也觉自豪。

  随着那村长哀声一叹,听他话锋斗转道:“令人痛恨惋惜的是,本村上百年来维持的大好名誉,一夕间就毁于一对外来男女身上。这男的潘光,忘恩负义,勾引有夫之妇;女的柳月红,身犯七出之条,实属恶罪。核据本村祖宗所订的村例,处以他俩浸江毙命的极罚,各位可有异议的?”

  众村民当然无有持异的,均觉这对奸夫淫妇所作所为悖逆伦理道德,无从饶恕,执行村例既能恪敬祖宗遗训,且能喝阻后来者,以维持村里风气的洁净,好处多不胜数。另有许多脾气粗爆的,怒火充斥胸膛,趁于此时宣泄出来,叫骂不休。

  那村长眼看众意趋一,点了点头,转对商天宝道:“商老爷,众意一致,你有什么要说的?但讲无妨。”

  商天宝老眼噙泪,心情翻滚好像刀绞般难受,只是不断重复着:“我……我还能讲什么?还能讲什么?冤孽,真是冤孽!”

  其胞弟商天玉提高声线道:“大哥,你千万不可心怀慈悲。这对狗男女损辱咱家门楣尚且不止,而且还累及整条商家村的令誉,是可忍孰不可忍,死有余辜。村长,便请你主持吧。”

  那村长道:“好的。”转向八名身穿葛布衫裤的壮汉道:“执行吧!”

  那八名壮汉高唱声毕,同步上前,站好其位,右手伸出,各自握实粗棍的一端。

  便当他们刚欲使劲抬起之际,骤见眼前人影一晃,继觉右肘后的“少海穴”一麻,右边身子顿时酥痹乏力,再被那人在肩头一推,身不由己地跌退数步方能站稳,惊愕异常地盯着眼前那少年。

  此少年正乃熊志契!他天性宅心仁厚,素不计嫌,安能眼睁睁瞧着:潘柳二人昏迷时被人套以猪笼投进江里浸毙?再则,他坚信那个叫潘光的绝对不可能犯下通奸之事,不能让其无辜枉死。于是放下小牧童,身趋如风火,一举阻止那八名壮汉的行动,再也无暇顾忌众目睽睽的心结。

  岂知由此一来,登时触犯众怒,那帮村民红了双眼,破骂痛斥的声浪如雨倾泼,还有很多人捡起石头砸来,小的如鹅卵蛋、大的更可相比盘石。

  熊志契不想弹震,可也没给砸伤,全叫他以精奇莫测的身法躲闪而开。

  那村长睹见情势将要大乱,竭力提声喊道:“大家稍安勿躁!大家稍安勿躁!先听老夫说几句话。”

  他迭唤两遍,众人才能听得清楚。那帮村民给他金面,叫喊停了、砸石停了,暂止向熊志契发怒示威,可看着这个无端端前来“闹事”的人投去恨意无穷尽的目光。

  那村长好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端相熊志契一身打扮,以及所显的神艺,肯定他是位武林中人,凭着他方才所显示的卓跞身手,要想殛光这里数千人,相信也非万难之举。可是众村民辱骂他、石砸他,他却一无愠气,闪开便算,足见他素具涵养,不专恃艺压人,十分对他生有好感。于是走前三步,拱手道:“这位少侠,请问贵姓怎生称呼?本村执行村例,为何前来横加干预?敢情你认识这潘光?”

  熊志契瞧见四下里万目齐注在他身上,胆儿先就怯了,烧红了脸门道:“我贵……贵姓熊,这人……他……是死……死不得的。”

  那村长耐着性子和颜又问道:“何为死不得?个中迷惑,敦请少侠解说清晰。”

  熊志契感到浑身也烧热了,极尽所能地答道:“他……他……因为他是无辜的,总而言之,就是……就是……死……死不得!”

  耳听他吐话畏畏缩缩到了此等份上,任谁都难免会对他存有轻蔑心意,有的脸挂微笑、有的哑然失笑、有的捧腹大笑,更有一赌徒鄙笑谩骂:“这位大侠姓得妙啊,姓熊,熊什么?狗熊啊,原来是位名动天地的狗熊大侠。哈哈……哈哈……”

  此时此景,极易想像,熊志契那面庞有多红就便有多红。

  商天玉冷冷道:“你这位狗熊大——侠,有屁快放,没屁滚蛋,少在这里惹人憎厌。”

  熊志契潜提一口元能,运转周身一过,渐觉心神宁定,胆量是不可能直线逆升的,可讲话亦不似先前那样气量不足,暗咽一口唾沫,说道:“这位潘爷是不可能跟人家通奸的,你们就信我一次,放了他……还有这位商夫人,莫要害死他俩,损了阴德。”

  商天玉脸罩煞气,愤然道:“你在胡扯个啥?什么叫作‘不可能跟人通奸’?”

  熊志契看了一眼潘光,才道:“盖因他……他是不能人伦的!”

  陡闻一痞汉怪声怪气骂道:“什么是路倒尸的‘不能人伦’呀?”

  熊志契道:“因为他大有可能……是个太监!”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群相哗然,害得大伙儿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商天宝两眼带着一抹困惑,道:“你这话讲得也未免太荒谬了,潘光在我府里役使差不多已有十六年,我都没察觉他会是太监,你怎么能一口咬定?莫非你跟他乃是旧识?”

  熊志契道:“我跟他今日尚属初会,不过我敢直言他必是太监之身。”到了此际,他说话也流利得多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