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踏足商家村

  熊志契看着他这一情状,难免深悔自己过于直肠直肚,竟然触动他的心事惹他心伤,乃规劝道:“老伯,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节哀顺变吧。”见他泪倾不禁,乃故意转过话题道:“关于你所问的,依我说呀,人嘛不会一出外便能财喜兼收,不过你老婆诞辰那天给她提示一下吉利的方位,那倒甚好。老伯,你记住了,那天喜神及财神的方位是在东南,贵神及生门的方位是在东北,吉门在正北方,开门则在西北方,你都记住了吗?”

  那男子哽咽着道:“全记明白了。真是想不到啊,老弟你是如此有才有识,起先是我看漏眼哪!未知你的大号怎生称呼呢?”

  熊志契道:“不敢,小子姓熊名叫志契,尚未请教老伯的姓名?”

  那男子道:“小老头姓庄名寿碛,老伴她姓艾闺名绮芙。”

  熊志契起初闻知他伉俪的姓名,内心觉得是有些蹊跷,细加琢磨,顿即想通“庄寿碛”不与“专受气”谐音么?“艾绮芙”也与“爱欺夫”谐音。按此推想,他两夫妻相处的情形,不与他俩的姓名俱皆吻合?难不成这是天意早有注定?

  庄寿碛看他面露笑意,当然摸不着他笑的因由,对他道:“熊老弟,你我还蛮投缘的,既然话语投机,倒不如上到我家去酌个几杯。喏,我家便在那边的梅林村里。我老伴如晓得是你猜破她划下的题儿,肯定心有不甘,会再出些来考考你,你不妨一股脑儿都给破了,叫她懂得人上有人这个道理,不要再来净欺负我。”

  熊志契甫听之下,暗想此事万万使不得,那“爱欺夫”火性儿特大,一旦获悉是自己替她丈夫解了困,激得她恼羞成怒,迁怨于己,也来个以“文”相向。假设所考的是道义问题,再多也不怕她,万一问的是历史政律、诗词歌赋,那可真要自己的好看,与其出丑露乖挨臭骂,倒不如趁早开溜为大吉。

  又想这庄寿碛幸蒙自己指教,破题儿首遭猜破那“爱欺夫”所出题目的答案,管收极大的镇慑之功,约束那艾绮芙多加检点,应不致再肆意留难其夫。又想她尚有十四载阳寿,命盘又没犯夫妻生离的劫数,更是先夫而逝的,那么至少在十四年内庄寿碛死不了;即使他想自尽,亦会遇难呈祥,此回撞上自己就是最好应验的一例。

  相通思明,当即婉拒了庄寿碛款请的美意,作一抱拳,言道还有要事待办,马上匆匆离开。他健步如飞,谅这庄寿碛怎样都追不上。

  转过山坡,穿过灌木小径,走上官道,扭头望了望,猛觉喜从中来,放怀一笑,乃属他人生中鲜有的一次!

  当熊志契走远了些,从一块足可藏身的巨石后闪出一位男子来,向庄寿碛颔首道:“辛苦了!”远眺熊志契离开的方向一眼,又是颔一颔首,充满深味地道:“看来龚掌门并没有挑错了人,这姓熊的小子可以嘛!”

  *****

  熊志契衔领师命,恨不能一日办成,早点回山复命,故而赶路甚勤。过了定襄县,继续朝东北方进发,这日上午抵步滹沱河不远处。

  该河发源于山西省繁峙县泰戏山孤山村一带,向西南流经恒山与五台山之间,至界河折向东流,切穿系舟山和太行山,东流至河北省献县臧桥与子牙河另一支流滏阳河相会入海。全长数百里,流域面积广达二百七十几万公顷。主要支流有阳武河、云中河、牧马河、同河、清水河、南坪河、冶河等。

  此时熊志契身处的是该河的上流,河岸座落有一颇大的村庄,由于村里大部分人都姓商,所以村名撰为“商家村”。这儿土肥水美,住民大都衣食丰足,富商巨贾众多,生意通四海,文人俊彦辈出,正应了那句“地杰人灵”的成语。

  熊志契想要雇船渡河,正想去到水边与船夫洽谈妥当,始到村口,却听铜锣镗镗敲得震天价响,人声嘈杂,许多人踏着田埂子齐往河边的方向走去。多数人满脸跃跃之情,似乎前面大有热闹好瞧,急迫热切;亦有些人一脸鄙愠之色。

  熊志契对待世事向来颇为淡然,固然明知河边将有好戏上演,但他也没多大兴趣,仅想尽快雇着船过河赶路,以求早日抵京。再说了,他生性胆怯,面对急涌如潮的人们结伴而行,他可不敢垫厚脸皮前去叩问,愕然呆立,也没多少人会去在意他。

  恰在这时,见有一名十一、二岁的牧童左手执片芭蕉叶,盖着头顶当帽遮日,右手牵着一头高大肥壮的水牛过来。

  熊志契自认为机不可失,走上前去好声好气问道:“小弟弟,你好啊,大哥哥问你个事儿成么?河边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牧童长得还蛮喜人,转着漆黑灵逸的眼珠盯着他看,虽知他不是本村人,并不腼腆畏生,答道:“昨儿夜,商天宝商老爷府里捉了奸,听大人们讲,今早要用猪笼套住那对奸夫淫妇,抛到河里浸死。”他一讲完,单薄的身体猛然打了一个寒噤出来,显示小小的心灵有些恐惧。

  熊志契又问道:“那你瞧不瞧去?”

  那牧童挺首壮声道:“当然想去呀,我偷偷赶牛回家,无非是为了想去瞧热闹,千万不能让爹爹知道的。”

  熊志契道:“我同你一块去吧。”

  那牧童道:“可你得答应,等会儿人数要是太多,我人矮瞧不见,你可得抱着我看,不许耍赖的。”

  熊志契摸摸他右腮,含笑道:“没问题。”抱起他坐在水牛背上,自己牵绳,拉着往河边方向走去。

  一路走来,遍览当地山川景秀、田地风光,当他俩到及河畔时,这儿已是聚满了人群,少说也有三千之众。人繁话杂,喧哗聒耳。

  纵目远眺,望见河水奔流翻腾,浩浩荡荡地向东流去。江上船只来来往往,远处白帆点点,俨似一片片叶子飘浮在水面上。岸边也停泊有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樯桅挤联,有的是载客船、有的是运货船、有的是游艇、有的是渔船……全在静候客人们的光顾,无别于待命的士兵。

  目睹此状,熊志契满心都在思索着雇船的事宜,忽听那牧童嘻嘻笑道:“大哥哥,看到没?太多人了,你答应过抱着我看的。”

  熊志契道:“抱着你看是可以,但你务须答应,不准妄言妄动,少给我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最感忧虑的是受众瞩目,感觉周身格外窘困,害怕这小孩有甚失礼的地方,铁定会招来万目注视,是以才有事先叮咛的条款。

  那牧童一脸天真地道:“我最喜爱瞧热闹了,一瞧起来呀,什么话儿也不说的。”两只可爱明亮的小眼睛乍闪乍闪的,也象征着他童心里的纯净无垢。

  熊志契道:“信你得了,小牧童一句话,可要胜过九只鼎哦。”长臂把他高抱在胸,便欲举步往人堆里挤去。

  却听那牧童慌着大声道:“大哥哥,也把我的水牛牵去呀。”

  熊志契摇头道:“不行,牵着它诸多不方便,我看就让它在这儿附近吃草吧。”

  那牧童担心道:“万一给人偷走了,那该怎么办?爹爹非打死我不可。”

  熊志契道:“要真有那事,我赔还你水牛钱就可以了。别再多有蹉跎时光,否则便没什么好瞧的。”自想:“非是我自夸,但教看着水牛不遭人偷走,以我的耳目,还不是小菜一碟!”

  那牧童倒挺愿意相信他的承诺,没有再说,右手臂弯抱他的脖子,提高芭蕉叶替他与自己遮挡日光。

  人群毕集,就算是想遵守秩序也不大现实,你推一把来我挤一把去,多有空子好钻。

  熊志契倚仗身子的灵动,一路过来均能乘隙抵瑕,自也不难抢到理想的位子,奈何他胆怯与凶相恶貌的汉子推、与年轻妇女挤,更不愿与长者死抢。这样下来,便被逼到冷位上去,叫人叹惜扼腕。

  岂料老天爷偏偏就爱眷佑君子,人潮有如流水一起一伏,反而把他涌推而前,占到了分外有利的位置来瞧热闹,或许这便是因善获福了。

  但见江面上搁有两副柳条编织成的猪笼,每副笼耳各擐有两根粗棍,以作扛抬之用。左笼内躺着一位佣仆装束的男子,三十来岁,体貌中平,髭须密麻;右笼内躺着一位三十刚出头的妇人,身穿罗衫绫裙,肤色白皙,仪容温雅。两人均是蒙眼不醒,胸有起伏,气息均匀,当无性命之厄。

  靠近猪笼的近处站着十六位男子,老中少皆有,衣着无不华丽抢眼,应是商家村的村长以及村里有头有脸的长者名士。

  熊志契回问那牧童道:“能瞧得见么?”却见他只点头不回话,不禁微作一笑,赞他还真乖巧。虽然很想了解这一“捉奸浸江”之事的细节,终究是涩于启口,只好闷在心里大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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