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同门叙话

  这会儿,却见棋局态势忽起巨变,黑子在左下角隐伏数道凶局,意欲逼诱白子中套。假若白子一着应对不慎,管教失去先机,想要翻转守势便有天大的困难。

  况志悲左手托腮,右手捏着一枚棋子,咬紧下唇沉吟,无法决断,好久也拿不出个定见,心乱如丝。

  陡听一把清脆绕梁的噪音笑道:“大师哥,我来帮你下一着吧,嘻嘻!”话音方歇,一物射至,丁当声响,随即见到在棋枰上的“平部”六三路处,滴溜溜转着一枚松球。

  马、毛两人见状,心底同声喝彩道:“好手段!”盖因松球又细又轻,从十多丈外飞来,投位奇准这且不说,还能让松球粘住枰面而不移位,绝非易举之事,如非练有超元武艺且有相当的功力,还真极难办到。

  况志悲眉头上皱,怫然道:“三师妹,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这样喜好捣乱玩闹?”

  只见远处屋角后转出来一人,犹像飞烟般疾闪而至,正是龚念庶的三徒弟武志彦。

  早前熊志契下山去的时候,她和虞志谌、颜志悫“小两口”在后山畅情游玩。后来,虞志谌提议要去捉鸟儿来玩,颜志悫自是盲目地说好,可她仅仅丢下一句“那么你俩去玩吧”,便即赶回前山来,刚好隔远眺见大师哥下棋遇上难以委决的窘境,所以憋不住助他下了一子。

  见着武志彦的到来,熊志契便感心窝里藏了句话,犹豫了半晌才问道:“五师弟和小师妹没同师姐你同来么?”

  武志彦摇着螓首答道:“他们两口子在后山还没玩够呢,怎么,你有事要找他俩?”

  熊志契道:“也没啥事,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闻言,武志彦徐徐点了点头,笑容灿烂地转向况志悲嗔道:“我说大师哥,就你专好冤枉人。我哪有胡闹,我是帮你耶,你瞧瞧,这一着棋帮你暂时缓解了窘境,不是吗?你不来感谢我尚且不止,反而要抱怨我多事,你也太缺良心了。”

  况志悲轻轻一哼,张口说道:“三师妹,大师哥对你感激得紧呀。”愀然作色,任谁一看,都知他说的乃是反话。

  武志彦对于这句反话,似乎并没有半分介怀之意,伸伸可爱的舌头,笑意未减半分。

  忽闻段志鹏道:“‘旁观不语真君子’,三师妹,这句话相信你总有耳闻过吧?”

  武志彦笑了笑,随即摊开双手厚着脸皮说道:“这话对我可没管用,小妹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小女子,却非什么君子不君子的。最重要的,你们师兄弟间下棋对弈,也没必要过分认真,和气是最为要紧的,二师兄你觉得对吗?”

  段志鹏俊眸一翻,道:“哼,你这丫头可越来越伶牙俐齿,越能巧言饰非了。不是二师兄我要说你,我在外头栉风沐雨也有十来天,这不是才刚刚赶回来吗,你一见了面,也不先跟我打声招呼,只管一门心思地回护大师哥。我且问你,这个道理如何说?”

  耳闻这席埋怨的话,武志彦俏脸淡红,道:“哎哟,我敬重的二师哥,瞧您讲的是哪门子话儿!原本我就想详细了解你此趟下山的事儿,譬如过得舒不舒心、事情办得顺不顺利等。不过你也理解,小妹对奕棋一道就是天生的偏好,瘾儿还很深很深,既然看到白子遭困待输,焉能无动于衷?所以啊,才会忍不住插手的。假设白子是你的,小妹都将毫不犹豫地帮上你一把,待你跟大师哥可没有什么分别的,又哪有像你乱说的什么回……回不回护大师哥之说?”

  段志鹏目光炯炯,凝视着她那亮比星辰的秀眸,仿佛是渴望能看进她的心湖最深处,继而含笑道:“咳,当真该死,就算是地地道道的傻子也能听出你这话纯粹是讨好卖乖,偏偏听起来就是感觉十分顺耳,甚至觉得是我自己怪错了你。”略作停顿,又道:“三师妹,恭喜你呀,单瞧你刚才飞撺松球的绝活儿,便可判定你的元能修为又有长足精进。”

  武志彦粲然笑道:“倒是让你见笑了。”喜悦之情溢于颜表,让她看起来倍加娇艳迷人。

  段志鹏道:“我所讲的全是大老实话,绝对不会骗你半句,对不对大师哥?”

  况志悲微微仰首欣赏着亭顶的藻井纹案,慢言慢语道:“照我看来,三师妹适才远抛松球的手法,也仅能算作马马虎虎、差强人意。”

  一闻此说,武志彦火往上烧,虎起玉腮,横眼斜视大师兄,压着调门道:“小妹斗胆,却欲请教大师哥你,何以你会评定我那一抛掷松球的手法是‘马马虎虎、差强人意’?”

  况志悲回敬她一个眼神,似乎是在说“既然你不信我便证实给你看”,道:“你看!”说着拿起那枚松球,接着道:“假设是我投的,这枰面上肯定会出现凹窟,但瞧瞧你所投的有没有?由此可知,你的太极玄劲尚属流于表面的程度,须得加把劲勤练才对。”

  武志彦气哼一下,冲着他装个鬼脸,撅起巧嘴道:“你勿要臭美了!”转头瞄扫马、毛二人一眼,说道:“这两人看起来蛮也面生,以前准定不曾见过,他俩是谁啊?跪在湿地上又作什么?”

  况志悲笑着解释道:“他俩是跟随二师弟上山来的,渴望能拜入融门。师父他老人家心里不愿答应,又不欲使强驱赶他们,因此拿捏出了个题目,向天问卦地想给他们一次机会,更想他们知难而退。”

  武志彦圆睁一双妙目,嘟着嘴道:“师父他老人家已有咱们六师兄妹侍奉,哪会需要外人来瞎搀和?若是师父再多收入室弟子,我可不大喜欢。”摇摇皓首,问段志鹏道:“二师兄,师父划下哪道题目?到底难不难?”

  段志鹏用手指一指道:“师父要他俩捡起小盒盖,喏,就是他俩脚旁黄澄澄的那物件。”

  况志悲插口笑道:“结果一试下来,破不了题目,他俩竟然耍起了赖皮功夫,坚意不肯离开,兼且狠狠撂下话儿,要长跪到师父答应他俩的请求为止。”

  武志彦黛眉轻颦,笑斥道:“他俩也真够厚的脸皮!待我也捡来试试。”走将过去,俯低玲珑腰、探伸杨枝臂,根本不用花费厘毫的气力,已把盒盖捏在晶莹剔透的手指缝中,对着马、毛兄弟俩道:“这道题目如许简易,难道两位大哥就真的束手无策?”

  马冲霄脸门淡淡发烧,幸好他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江湖,面皮也够韧厚,硬是给他将愧意强镇下去,辩解道:“那还用多说什么?姑娘你乃龚老师的高足,身兼超元武艺,我辈焉能与你同等对比,压根儿就不在同一个档次嘛。”

  武志彦眨眨丽眸,道:“尽管这样,但是像你俩这般长跪下去终究算不上是最善的法儿。嗯,要不这样好不好,且由我代替家师复拟一道题目,算是多给你俩一次机会?”

  马冲霄两眼一亮,几经辛苦才算压制下兴奋的心绪,道:“尚请姑娘先讲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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