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融门掌门

  况志悲道：“可你也好啊，在这半个月中，让人尊为上客，住的是华宇、睡的则是暖榻，吃喝亦必是奇珍菜肴，怪令人羡慕的。”

  段志鹏先是摇了摇头，继而一脸真情流露道；“外间纵然千般好，无奈小弟独重龙翱情。至于吃喝方面，小弟更非馋嘴之人，根本不记在心。”

  况志悲缓缓松开他手，盯紧他一双瞳仁说道：“唉，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倒希望师父能让我多些下山，也好出去见见世面，可是……师父多半是不许的。”

  段志鹏哈声笑道：“倘若你外出多了，搁废了练功，算来更是不值。小弟的超元武艺在同门中属于末流，正因这个道理。”

  况志悲笑道：“啊哈，又打起谦虚来了。四师弟，你认同你二师兄这话么？”瞧见熊志契就像木头般站着，也不想紧叮着问个不休，转谓段志鹏道：“也罢，不扯这些了。二师弟，咱俩快有十几天不曾对弈过，你都手痒了，是吧？”

  段志鹏道：“既是师兄有言，小弟倒很乐意奉陪。就是忧愁棋艺过于笨拙，与师哥对弈时有输无赢，扫了师兄的雅性，小弟便太过意不去。”

  况志悲斜睨撇嘴道：“你那温良恭谨让的脾性也过重了吧，听得我都快受不来哩，是不是也受到四师弟污染了？此类门面话儿休要再提，不如现在咱俩就来搏奕一番，论个真丈夫。”

  段志鹏道：“现在不行，得待小弟见过师父，向他老人家述说完出席龙鞭庄的细况，回头再来相陪。”

  况志悲点头道：“正该如此。好，你先去吧。”

  忽听毛勇急声急气道：“喂，段兄弟，可别落下我把兄弟的事儿呀。”

  况志悲可不识得马、毛兄弟俩，问段志鹏道：“这二位壮士是谁？”

  毛勇心急口快，抢先答道：“俺大哥乃神算子马冲霄，俺则姓毛名勇，有个外号叫‘三刀英雄’。”

  像马、毛兄弟这等小江湖，况志悲哪会认识，本欲开口说：“不识得。”幸好二师弟深负应变大才，抢过话头道：“他俩是来拜师求艺的。”

  况志悲奇诧道：“他俩是想拜谁为师？”

  段志鹏苦笑道：“当然是咱们恩师罗。”

  况志悲一听，竟无丝毫地犹豫，便即摇头道：“要真这样，也不必拜见了，师尊是不会收录他俩入门墙的，还是早早下山去吧。”

  马冲霄情急掏心，问道：“你如何就断定尊师不愿呢？”

  毛勇竖立双眉道：“是啊，我兄弟是不可能受你一面之辞挤退的。果真令师不答应，那我就长跪……不，我即刻往危崖上一跳，不要活了。”

  段志鹏眉头高高皱直，不快道：“够了，我大师哥也只是预料一下而已，你俩也犯得着似此寻死觅活的？这样吧，你俩先留在这儿，待我见过恩师金面，请示其意，便有眉目了。”

  马冲霄脸门一红，也不以段志鹏的训斥为忤，还满脸堆笑赔不是道：“有劳了。”

  毛勇道：“拜托在尊师座前，多多美言几句。”

  段志鹏颔一颔首，转问熊志契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拜见恩师？”

  熊志契稍一思忖，摇头道：“不了！”

  段志鹏又是颔一颔首，将乌铁枰还与师兄，不复多说，转身往见其师。

  *****

  九宫八卦，正以中宫居尊，融门掌门人的居所理应开建在此，同样是黄垣青瓦，有别的是规模较大、朴素之外另具几分庄严，扼冲处要，兼辖全局。门首顶端挂牢一副优质木料匾额，上题“融济轩”三个草字，红底金字，笔法舒展流畅，当是出自名手杰作。门外两旁按八字堆满长长行列的石雕像，数量不会少于百尊，俱作龙腾九霄状态，却又每尊各有少许差异，通通是融门辖下各大支派执事人敬赠的，聊表敬意。

  段志鹏步进“融济轩”，看到里头诸物涤洗得纤尘不染，给人一种清新超逸的感慨。进入内室云房，唯见窗明几净，几上摆有一只造工出奇精巧的飞龙铜鼎，里边烧着香料，烟丝正由龙嘴袅袅升高，飘散于云房四周，释放出洗涤人脑心坎里污垢尘埃的神妙能量；在床畔更摆放了一盆珍品荭草，生机日盛，非常适合慧目鉴赏。

  只见榉木所制成的床上盘坐着一位灰袍装束、五十余岁的长者，长脸善目，光华红润，髭须白多黑少，俨像修练成仙的人物；他坐着已能予人一种如岳高耸的感觉，当他一站起身时，准是乾坤尽在脚下的气概。这人正乃名贯当世、融门掌门人龚念庶。

  段志鹏再也顾不得什么，迅猛跪倒磕头，仰起脸来满溢悦容，发乎真心问道：“师父，前些时日弟子无法在您身旁侍候奉孝，不知您过得可好？是否康健舒心？”

  龚念庶温和一笑，目光中闪烁着浓烈的嘉许之色，道：“师父这几根老骨头尚是硬朗得很，你就别多操心了，好吧！你在外面办妥为师所嘱咐的事儿，也算实心事孝，同样能使为师大感欣慰，只不过是辛苦你了。”

  段志鹏连声道：“您切勿这么说，让弟子如何受得了！弟子自幼赖您抚养教育方有今日，您对弟子实是恩同再造，弟子时常都在担心，终己一生也不知道能否报得清师父您的大恩大德，得能替师父奔波办事，弟子喜在心头，总算可报隆恩厚德的皮毛。况且，到了外面，弟子托赖师名，受人礼敬之余更增阅历，实乃天大的美差，弟子又何来辛苦之说呢？”

  龚念庶捋着三寸髭须，蔼然笑道：“唯愿天下后世之人，都能像你一样有这份持孝之心，那便万姓幸甚矣！好徒儿，快起来吧。”

  段志鹏复叩一个头，欣然爬了起来，身子板站得如松笔直。

  龚念庶满意地瞄过徒儿一眼，问道：“龙鞭庄新庄主的接位庆典，一切都顺遂吧？”

  段志鹏道：“是的，万俟庄主屡番称谢，挚感师父您老人家的德义，遥祝师父寿比南山、事事顺意！他还托弟子敬奉师父一粒‘不老丹’，但愿您服用之后，可以仙颜长驻、不老永寿！”

  讲话同时，右手从腰系豹皮囊内摸出一只镀金小盒子。形作八方，无论是面相、棱条、斜角无不打造得浑合矩度，格外玲珑精致，恭恭敬敬地奉呈恩师。

  龚念庶释下道藏，长臂接过盒子，启开盒盖，骤闻一股奇特馥芳迎面扑鼻，吸入鼻孔，确有凉达心田、提神醒脑的功效。再打量起那粒丹丸的形状，圆溜溜的好不可爱，乌黑发亮，莹莹流光，果属上品。

  段志鹏禀道：“听万俟庄主介绍说，该丹丸炼制固是繁难费时，这且不说，尤为难得的是原材料，任那千年何首乌、茯苓、灵芝、变种杏仁、仙茛草等等，无一样不是难得的物事。本来是炼成三颗的，可他说他母亲、岳丈都已年迈体衰，就各给服用一颗，或许能让他多尽孝数年。余下一颗则献与师父，还望您见谅哂纳，他便大感心满意足。”

  龚念庶微微一笑，仙容依然保持波澜不惊的气度，缓缓而道：“万俟庄主倒是孝心可嘉，更对为师敬意至重！不过为师并不奢求长寿久活，万事顺其自然，不悖先天意愿也就够了，所以这粒丹丸不服也罢。”

  段志鹏急切道：“不是的！师父您不止执掌融门，亦是奘宗里面举足轻重的人物。您的身子负有维持本宗本门兴旺、扶保武林安笃的神责，但凡您能康乐高寿，便可安稳武林，以使之万载太平。既然此丹富含驻颜增寿的神效，弟子斗胆，恳请师父尽快服用，好教弟子能够放心。”

  龚念庶眼闪欣慰采芒，深感有徒如此以孝为先、师复何求，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思！那好，此丹为师就暂且收了。鹏儿，你也累了，就先去歇歇吧，抽空儿咱师徒俩再叙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