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天明
天终于亮了，一夜的暴雨将迈亚风雨女神积攒了大半个春天的泪水一倾而尽，残留的积水让村庄覆盖着一层亮亮的薄膜，在朝阳的照射下，像是给木地板打上了蜡
多数的村民们还躲在屋里，昨夜的喊杀声惊扰了一夜，除了神经粗大的家伙谁能不无顾忌只有村里最野孩子们已经三三两两冲出屋棚，他们赤着脚在杂乱木屋巷子里冲撞，泛起的污泥沾染了他们全身，不过他们毫不在乎，为捡到每一个战利品欢呼，一把匕首，一件破甲片，哪怕是折断的箭，都令他们欢呼雀跃
不过很快他们就对翻检失去了兴趣，在教堂的前面，一排排竖起的绞架等候在那里，他们飞快的跑回家，将消息传递给他们的父母，很快，村民们知道了胜利的天平倾倒在那一边，至少匪徒是没有兴趣去竖绞架的
村庄逐渐沸腾了，像揭开盖子的沸水，村民们沿着泥泞的街道，哪怕拄着拐杖的坡子和瞎眼的老婆婆也跋涉着，来到了静谧的广场，这里只有几个护卫在维持秩序，因为村长和村中的头面人物，富裕的工匠和商人都在仓库那里奉承
黑夜让人忽视许多，天明后收集到一起的尸首，彻底震骇了村长那一群人，对里奥的畏惧深入他们的灵魂，弱者对于在强者那里收获安心的唯一方法就是献媚，何况是本来就有罪的弱者
一个护卫得意的站在绞架面前，举着破了的手指收获村民的敬意，仿佛身后的盗匪全是他斩获的功绩
如果绞死一个人，一定会让一村人大声喊叫喧哗；如果绞死的是三个人，他们可以将骚动传染到邻村；不过示众的是近七十具尸体，这就不是看热闹了，无边的威吓足以将村民们的嘴巴缝起来
只有浑浑噩噩的孩子，没有人管束，冲到绞架下嬉戏打闹，冲着死人撒尿，他们大呼小叫，抢夺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因为大人已经呆滞了，除了畏惧什么也不知道
有几个婆娘表情异样地看着挂在架子上的尸首，尸体轻轻摇晃着，苍白的脸孔被雨水浸的肿胀，不过依然能辨认出是她们日常的熟客，她们绝望地无声哭涕着，没有这些佣兵的庇护，她们能否熬得住丈夫的拳脚，还有村民的唾弃，可想而知
这时一行人快步走下仓库的土坡，他们健步如飞根本不在乎泥水溅到漂亮的服饰上，他们汹涌的气势无声的驱赶着村民，让出广场边上的道路，这一行人并排站在路边，将村民挡在身后，他们是村长、税务官和村里的头面人物：屠夫、粮食商、两个小船主、木匠、酿酒师、两个铁匠、鞣皮匠和蜡烛匠
他们的妻子拖着孩子跟在身后，脸上洋溢着和伯爵对话的激动神情，他们脸色涨得通红，相互之间不知道聊着什么，无非伯爵是多么的英勇，盗匪多么的可恶，完全忘记了往日在佣兵和水盗身上的获利
仓库的大门打开了，马厩的马匹被牵了出来，这支小队伍稍稍整顿一下就开始出发，一个年轻的骑士骑着黑骏马，举着旗帜在前面引导，四辆马车还有一批矫健的战马跟在后面，再后就是被护卫拥簇的伯爵
队伍逐渐行进，白底黑十字中红白相间的蔷薇花点缀的咆哮狮头旗在风中飘扬，远处村民的情绪很古怪，即没有人敢于伸长脖子围观，也没有人欢呼鼓舞，那沉沉叠叠的尸体完全将他们吓坏了
人群中突然爆发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少女疯子一般冲了出来，冲着队伍发出一连串的咒骂，她的情人也在吊起来的那一排尸首中人群在少女冲出来时让开一条路，随后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如同烫熟的螃蟹大钳不肯再合拢
人群一阵惊悸过度的阒静，随即，村民们直往后退唯恐激怒的骑士发狂杀人，唯有村中的头面人物们仿佛被切开脖子的公鸡，推挤着冲到少女身边，粗暴的将少女按进泥水了，堵住了那些可怕的咒骂，少女的母亲也挤了上来，扑打着给家人招祸的女儿
维文骑在马上，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带着警觉的审视，他是队伍的前导，可他在少女冲出来时完全被吓傻了，甚至有一秒钟，扭头就跑的念头在他的心头盘旋过随后少女就被制服，他只好保持这样无动于衷的神色，任凭骚动被平息，如果可以，他很想擦一把心头的冷汗
当队伍再次启动，维文策马经过时，村民纷纷跪倒在地，为他手中的旗帜，为他盾牌上的徽章，为他身后主人的威严一种自豪的荣誉感驱散了刚刚的挫败占满了维文的身躯，他的腰直，马匹的迈步矫健，当他离开着村庄踏上大路时，一切都已经完全不同，一个脱胎换骨的骑士这才真正诞生
里许路程后，酒馆旁，有人向队伍打着招呼，那是一队骑在马上的修士，年轻而倔傲，平直的头发完全罩在黑袍中，从他们身后翘起的袍子可以得知他们带着剑
他们端坐在马上审视着维文身后的队伍，目光警觉而危险，仿佛捉拿老鼠的黑猫，似乎每一个人都是嫌疑的要犯
他们的目光让维文很不难受，他挑衅地回瞪着他们，格纳告诉他一个原则，在平原在云海公民骑士的家族享有至高的尊严
这个队伍里还夹杂着两个着甲的骑士，虽然其中一个年轻的令人惊奇，但最惹眼的还是人群中萎顿在马鞍上的年长的修士，他又高又瘦，看起来五十开外，一副生活重负在身的样子，但扫过维文的一眼，令他心中猛然一惊，虽然转过头的修士马上又是颓然的样子，但维文掌心渗出的汗水清晰的说明，那不是幻觉
拦下队伍的是一个教士，一头黄发，满身肥肥的肉膘，身下的战马腿高体长，驮着肉山倒也不吃力这个教士就算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是握有实权要职的人，否者也吃不出那一身肥肉，维文转过头啐了一口唾沫，随即想起自己身份已经不同，忍不住羞红了脸，还好没有人关注到他
很快，教士愉快的结束了和里奥的讲话，各自分开，看交谈的状况，和里奥就算不是熟识也最少有数面之缘，随后他们致意里奥先行，当里奥经过两个骑士身边时，巴洛和亚沙亦俯首致礼
“彼得教士比上次见面时又胖了”里奥感慨了一句，随后说，“他们知道了，黑衣主教在修道院的酒馆里损失了两个暗殿骑士”
“是吗，不会是酒保干的？”格纳笑着打趣道，“他们一定也会知道我们的遭遇，计划需要改吗？”
“不需要，多一个教会再加一个修道院岂不是好，你看他们戒备的神情，他们比我们还怀疑出了内奸，我把马伦送到他们面前多合适啊，”里奥笑着说：“这个平原上有什么人最不欢迎创世教？少不了教和修道院，别家的埃阿总不如自家的埃阿好”
格纳假意咳嗽了一声：“我得严肃地提醒你，里奥阁下，这种神经错乱的话别乱说，无上的主只有一位，诋毁教士和修士的虔诚，这可是不小的麻烦，要是在内陆诸国，足够推你上火柱了”
“去死，和那暗殿骑士一个口气，”里奥道：“好，到镇上的酒馆，敬撒姆尔骑士和你这个虔诚教徒一杯”
看着打着狮首咆哮旗帜的队伍一路逶迤而去，亚沙禁不住咽了咽口水，那四车可都是堆满武器盔甲，而且早上亚沙去过水盗的盘踞的古神庙，那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不用说藏品也肯定上了车，还有队伍中那一溜体健神傲的空身战马，这全都是金闪闪的拉兹啊
啪头盔上挨了一鞭子，“想什么呢，出发了”
“尼奥老爹呢，不等一等他？”
“不顺路，我们就此分开，你如果想去做修士，可以不跟上我”巴洛道
“我想做刚才那个队伍主人那样的骑士，”年轻的亚沙嘀咕着，猛地一夹马腹冲向前去，对前路的憧憬完全冲淡了和养父分别的忧愁至于老尼奥，传奇的风之心也承受不住分别的忧愁，他借故躲在队伍后面和教士谈论，冲淡自己的不舍
“伯爵阁下对黑暗使徒的出现表示了惊讶和关切，他说昨夜惊扰他们的是普通的匪徒，盔甲什么的杂乱在一起，都是一些匪徒的破烂而已”胖教士转述着里奥的话
“哦，是吗？”答应了一声，老尼奥不置可否
倒是身旁的一个壮年修士出声置疑，他挑剔地看着教士：“没有人可以对主说谎，你为什么不查看一下车上的缴获呢？里奥刻意隐瞒他的遭遇，想不出会有什么向善的原因？”
“我不知道，不过阁下可以追上里奥阁下，也许白蔷薇伯爵乐意回答你的提问”教士的脸上暗含轻蔑，‘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也配质问白蔷薇伯爵和我’他暗道
修士憎恶看了教士一眼，心中鄙夷道，‘没有担当的家伙，一只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哼”修士和教士同时冷哼了一声，厌恶的扭动着身躯，驱赶马匹躲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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