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信仰
‘是乱世吗？’格纳问着自己，他看了看脚边的斧子，答案是不知道‘两夜一天他们砍了多少个脑袋，一百还是两百？确实是鲜血已经淹过脖子，但是就这么去推动战争？’
“为什么是卡特家的图勒普？什么人聚集盗贼为黑镰刀掩护？为什么黑暗教徒敢在平原活动？”里奥说道，他语气平淡不再夹杂情绪，陈述客观的事实：“已经有一方按捺不住了，动乱不会因为你我的沉默就会消亡，要发生的终究不可避免”
虽然因为连夜的不眠，里奥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但此时那对寒星已经化开，依然明亮，却不在尖锐，只有沉静，像深秋的湖水在这双目光的注视下，格纳默默无语，拧成一股的眉毛也徐徐舒展开来里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无需为我担心，我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下”
“你能这么想，我亦感心安”
里奥微笑着说：“我的兄弟，当我坐在镶满黄金的高背椅上，手握水龙种蓝晶印章时，唯有你可以站在我的身边”
“这是我的荣耀”格纳挺直了身躯，眼神中满是温柔，那是看着兄弟长大成人的温情
里奥说：“我会让人转告布尔侯爵我的怀疑，当然他不会知道我是谁，我想他也不会寻求证据的来源，给他一个怀疑的理由即可，我受够了行走在平原上满眼都是盗匪的路途，他们相互扯皮却让民众承受苦难，现在该让这一切早点结束了”
“你这是给正在对峙的野狼，猛的抽上一鞭子，如果隐身不够快，被咬死的就是我们”说着格纳把外衣紧了紧，虽然淋湿的衣服已经换掉了，篝火融融但他还是突然有点冷，甚至有点发抖，他的心跳急而颤动
他们的行为被揭露的话绝对会冠上阴谋的罪名，而且是有可能挑起整个平原战争的弥天大罪，虽然阴谋关联的双方早已水火不容，但是插足其中，干预平原的政治，就连老练世故的名望贵族也不敢轻涉，否者极可能招来杀身破族之祸，何况里奥这样尚未正式受位的少年向榨油作坊里扔火把，绝对是吊死的下场
格纳感到一阵颤栗，里奥对他的信任，不用说的此事生死攸关，格纳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虽然不能代替里奥，但正如被里奥带入光照会时的宣誓，他们选定的是自由的云海，是自由云海上的人民，不是锡德里克家的云海，不是布尔家的日月平原，他没有任何歉疚和畏惧
‘我的誓言，我最终的忠诚——唯有里奥和自由的云海’格纳由心沉默
如果自由的土地上，领主视自由精神为附庸，让人民忍受苦难，只知道发号施令而无作为，不管他为多远的将来打算，至少现在的人民依然有选择的权利
马休的布雷恩为首的一群老家族依然沉浸在往日的荣光里不能自拔，老布尔公牛侯却不想让自己的领地上有波澜，他们像抢夺餐盘的饿鬼，继承了各自先辈的仇恨，谁也不会将平原拱手让给对方，如果有人乐观的期望他们之间分出胜负，那么先一百年的骨头都已经烂掉了，后还有十几或者几十年要等
‘看看猖獗的如同夏日蚊蝇一样的盗匪，这样的忍耐真的一定需要吗？’格纳由衷的想到，‘也许里奥是对的，总得有人给不愿干活的耕牛加鞭子’
“格纳，来瞧瞧我们的朋友，他好像醒了，”里奥的话打断了格纳的思绪，“刚刚失去一个，现在又有一个，人生的旅途真是不寂寞”
放下心中沉重的思绪，格纳来到惩戒骑士的身边，虽然盔甲有些凌乱，但俘虏大体上没有缺失什么，看来他是被里奥轻易擒获的不过此刻他的精神真的很差，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尤其是他的眼睛混浊中满是血丝，像死人般停滞不动
纳特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这个身躯，看他到底死了没有，**蠕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撒姆尔死命的把涣散的意识拉了回来，就好像在一团乱麻中找出了唯一的接头，茶色的瞳孔在眼眶中定住了位置，他努力在篝火的光线中辨认，眼前是三双靴子，然后是他们的主人，那个阴险的白蔷薇站在最前面，身边是他的护卫，大个子是谁，弗拉西斯？好像不是，管他呢，是谁都一样
“尊贵的伯爵，我请求一个体面的死亡”定了定神，惩戒骑士艰难的从喉咙中挤出一句，刚才的昏迷让他有些口齿不清
里奥摇了摇头：“我的朋友，你我相识时短，我还没有这样的荣幸”
顿了一顿，里奥微笑说：“不过，你如果愿意出席议院的听证会，供述你的罪行，我想大公和议长都不会吝啬一张特赦令的”
“用我主赐予的剑荡尽世间的罪恶，那是我的善”惩戒骑士说道：“你们皆是罪恶的根源……”下一刻他的脸就被踩进了泥土里
“呸呸”吐掉口中的泥土，撒姆尔撇了撇干燥的嘴唇，“你认为我会害怕死亡吗？我的路到尽头了”
“多令人憎恶的坚贞啊，可惜你的坚贞献给的不是埃阿，是那个从里到外烂透了的腐朽的罪恶组织”虽然被拒绝，但里奥开心的笑了，“你看，我的朋友，非我不愿，是己不欲”
“留着他做什么？”格纳有些好奇，他知道里奥向来不做无谓的事情
“你再好好思量，你的时间不多了，当你在锥心和噬魂之刑下熬不住时，那就晚了”里奥拍了拍惩戒骑士的脸，将泥土擦拭掉没有回答格纳，但格纳已经知道了，他惊讶的张大嘴巴，答案有多震撼，他的嘴巴就有多大，他隐隐猜到了里奥的想法，随即他就合上了嘴，秘密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
但是惩戒骑士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呵呵”里奥不以为意，“你才踏上起点，埃阿指定你到我的身边，那么这世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等你接受完考验，你会被我留在身边，被授予信任的地位，你可以通过努力的工作等到晋升直至被我完全信任，在推动自由与黑暗的抗争中，你必将大有作为”
里奥的话刺激到了沉默的惩戒骑士，他瞪目怒视里奥，“你这个异端，亵渎主的仆人，会下地狱的，你永世不会得到埃阿的原谅，在北方，在光辉平原，只你亵渎的言语就足以轮回十次火刑柱”
“这里是云海，自由的云海，我的所作所为必将得到埃阿的原谅，否者那就是不是埃阿”里奥神情肃然说道，那种坚韧到骨骼的自信击溃了惩戒骑士，他颓然地歪倒，如同被去了骨的死鸡
“不问问他们追捕的那个北方佬是什么人？”格纳问
“不用，当他熬不住时，会求着告诉我们的”里奥说
当野蛮年代，披着甲骑着马的大块头，嗜血杀人的人，屠戮了无数孩子的父母，强暴了无数男子的妻女，是主降临到了大地，他把神威赐予圣子，圣子凭借神威和德行制止了流血，他铐住了所有红脸膛的武士，弄钝了他们的长剑，弄瘸了他的战马，强制他们服从主的权威，遵从主指引的路，这才是骑士的诞生
创世教会－圣徒暗月之神殿－惩戒骑士撒姆尔躺在湿冷的泥地上，就像当年他被选为学徒骑士时跪在通天塔遗址的南北交叉甬道的石板地面上，苍凉的哀伤从阴冷的地面蔓延到了全身，主的神威被无情的践踏，那种心情，从七岁的孩子来到了现在的他的身上，不是愤怒，甚至不是怨恨，只有哀伤
撒姆尔又一次看见了野蛮的暴徒闯进了圣子的居所，屠戮主的仆人，将枷锁铐在圣子的身上，拖曳他去蛮荒的北地，血从彩虹圣城流到了囚禁圣子的乌尔
是他们打碎的主的权威，将暴力、无序释放出来
当年撒姆尔跪倒的下一刻，他就摸去心中的哀伤，他抱定了炽热的理想，他要重建主的权威，强制所有人服从那高于一切的威严，这个理想激励了撒姆尔一生直至现在
直至这一刻之前，他始终相信，他还有和他一样无数的教会兄弟会成功就在昨天，他们已经取得令人振奋的胜利，看似一切都通向取胜之路不过就是此刻，残暴的敌人证明了，胜利是那么的虚幻，一场微小的胜利，无助于理想的最终无望
残暴的君主和他们的骑士不可怕，诋毁教义的叛教异端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假借主的权威的持剑者，他们用主的名义屠戮真正的教民，眼前的那个白蔷薇伯爵，他的行为丝毫不容置疑的证明，他正以主的名义亵渎主的权威，他将道义踩在脚下，自诩为道义，这种人是不能击倒的，他们的恐怖令人生畏，只能毁灭
如果时间可以重现，他一定会对马布罗说，‘即使我们都牺牲了，但只要能毁灭这个恶魔，我们的灵魂都会得到安定，在天堂中’
可惜时间是不可能重现的，下一刻，一个脚尖磕在了撒姆尔的脑袋上，他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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