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刘大人自宫中出来，心里还是不断打鼓，观会凌公主的学识，自然是不用自己教的，且在某些方面更胜自己。会凌公主的学识也不像是公主该学的，皇上怎的会让自己来教习公主，莫非有什么深意？
刘大人虽然出身世家大族，但在京中并无很深的根基，但好在与老师亲厚，所以有事总愿意与老师商量，现下遇到这般难题，自然是要去找恩师的。
刘大人叫小厮准备好了代步，连官服也未换，便朝着恩师府邸奔去。在去的路上，会凌公主的言语一直萦绕在脑海中，越发让刘大人惊讶。
门房见是熟脸，上前行礼道：“刘大人您来了。”
刘大人点点头，道：“是，老师可在府中？”
“在呢，在呢，大人正在花厅，小的这就去通报。”
刘大人稍等片刻，便被管家领到了花厅，心中纵使急切，但还是规矩的跪下道：“学生见过老师，老师身体大安。”
堂上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道：“文泽来了。”
刘大人起身将桌上的茶奉上，道：“是，老师，文泽来有事想向老师请教。”
老者含笑道：“你这孩子，每次来都要抱着一摞书来问问题，今日知道你来时有问题，怎的没有抱着书啊。”
刘大人惭愧一笑，道：“学生打扰老师了，只是此次事关皇家，所以学生没有带书本来。”
闻言老者敛起笑意，正色道：“何事？”
刘大人行礼道：“学生奉皇上之命进宫为会凌公主教习，学生本以为是教些诗词，通些文意。但没想到今日与公主初次见面，就差点丢了脸面。”
老者浑浊的眼睛看着刘大人道：“哦？可是皇上考你了。”
“回老师，并未，是会凌公主。今日行过拜师礼，学生便想摸摸公主的底子，哪知公主竟向学生提问，问了些冲州战役的事，学生一一作答，公主不断提问，偶与学生争辩，学生发现，公主学识已经不需要学生教习了，甚至——”
老者听着刘大人的话越加专注，反问道：“甚至什么？”
“甚至——学生觉得本朝皇子无一比得上会凌公主。”
老者摸了摸胡须，蹙眉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刘大人又行礼道：“学生怎敢说谎。公主的学识若是老师来教习定是绰绰有余，但学生今日便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听闻刘大人的话，老者对于这位一直假名寄养在自家的会凌公主产生了兴趣，又道：“你可还记得今日会凌公主说过些什么？”
“学生记得，学生这就默写出来。”
老者不待刘大人写完，便拿着一张一张看了起来。；就打人并不知晓内情，但知晓内情的老者看着刘大人笔尖不断写出的字，却是越发心惊。此女只是听着文泽的讲述，便将整件事情推测了七八分，更有一些事自己没想到的，莫非皇上是故意让公主来试探自己的，又或者有什么其他的目的？老者摸了摸胡须，将纸放在桌上，凝视远方。不对，皇上应该是不知道的，依着皇上的性格，若是有疑自己透漏消息，定会亲自试探，又怎会让一个公主来做这等事，更奇怪的是，会凌公主的言谈才学胆识谋虑，并不像是寻常女子，甚至更像是皇子。
老者这边思虑万千，那边刘大人已经停笔，将最后一张纸捧在手上，道：“老师，学生写完了。”
刘大人见老者似是在思考，等了一会，才道：“老师，您看这会不会是皇上在考校学生？”
老者道：“此事应该不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大约也不知道会凌公主的才学。”
“那学生明日是否上奏皇上？”
老者微微摇头道：“先不慌，稍后为师为你写一份教案，明日你便按照教案来教习公主，默默记下公主的言行，为师再斟酌一番，是否要告知皇上。”
“是，学生明白，有劳老师。”
老者一是对刘大人的话还有一丝怀疑，会凌公主是否真的如他所说那般，心中暗自思索准备些难题在教案上。二是暂时还摸不准这会凌公主的深浅，虽然担着养育会凌公主在府里的名头，却是一点也不了解，想着能试探一番才好决定。心中想了几番，觉得可行，便留了刘大人用饭，自己到书房去写了。
华冰回到宫中，推脱了与皇后用膳，只因刚刚一番言论，疏解了心中的压力与郁气，正是心情好的时候，便不想耐着性子与人虚与委蛇。
面带笑意的看了一会书，忽又想起了和世子，看了眼手边的茶。道：“菘蓝，这几日茶房的茶叶可有变少？”
菘蓝上前道：“公主，没有，奴婢悄悄去看了两三次，那茶叶怎么也用不完。”
华冰淡笑道：“你去同茶房的小宫女说一声，我要见和世子。”
菘蓝刚应声离开，文姑姑便走了进来，轻声道：“公主，汤小姐不知如何联系你，今日便在宫外等了一天，刚刚老奴去见了汤小姐。”
华冰垂眸道：“她如何说？”
“汤小姐说，府里的事情已经基本理干净了，便想着见一见公主。”
华冰淡笑道：“她倒是手脚麻利。”
文姑姑轻声道：“老奴看那汤小姐是个心狠的，听钱姑娘说，汤小姐硬生生的让人把她三妹妹的腿给打断了，又找人接上的。”
华冰一笑，看来京城已经开始流传这位汤小姐的事迹了。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若是这汤奉仪真的把汤府收拾好了，那汤小将军也该登场了，只是这汤小将军的腿上——却是个麻烦。
“文姑姑，且让红缎找个人去汤府或者从汤府挑个人，先看一周，再问问汤小姐，汤小将军的身子怎么样了。”
听说汤小将军是因为边境纠纷伤了腿，汤家也因此府邸凋落，留下一子二女坚守汤府。这汤小姐怕是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此时定是紧紧抓着，不知将来会如何。看她也是个有野心有城府的，自己倒还没有闲到给自己培养敌人，还是观察着，压着的好。
若是这汤小姐真的是可以做事的，那必然是要把汤府扶起来，但自己在朝中毫无人脉根基，又要如何做呢？华冰心中莫名想到了身着白衣的月下男鬼。发觉道自己想到了和世子，华冰紧皱眉头，叹了口气，又想到了皇帝皇后。
“是，老奴明日就去，刚刚老奴回来时宫门已经下钥了。”
华冰想到深夜那位翻墙头的和世子可能会来，便道：“文姑姑，你去休息吧，今天累了一天了。”
“是。”文姑姑应声看了一眼华冰便离开了。
华冰看着桌上的茶叶，微微蹙眉，歪着脑袋不知该怎么办，亦不知若是与和世子说些什么。但自己必然是要离开这里的，自然是不会与这里的人建立什么密切的关系，菘蓝等人也是花了精力与心思为他们留好退路的。就算自己是这里的人，自己亦没有什么打算，若此，直接言说倒是一个办法，但若是误会便不好了。
只是此事有些蹊跷，自己大约也就与他见过几面，怎的就被他这样关注，按照苏秦的话，这和世子大约是喜欢自己的，但——并未与他又过多接触啊，这人到底有什么心思，还是说只是对自己有什么图谋？
文姑姑刚刚离去，菘蓝便走了进来，轻声道：“公主，已经说了，那宫女像是吓到了，还以为公主不知道她的身份呢。”
华冰一笑，这般明显，自然是和世子的人，只是没想到和世子的人这般没有当间谍的素质，这就被吓到了。
菘蓝看了眼夜色，道：“公主，今日诸事繁多，便早点休息吧。”
华冰心中感觉大抵那人回来，正想着要不要吃点宵夜，便听到了苏秦拔剑的声音，叹了口气看了眼菘蓝。菘蓝刚刚回来，不过几分钟，那人便来了，他是住在自己隔壁吗？说起苏秦，现在每每看到这位和世子当真是如临大敌，不知是知道了自己打不过的人有了一种高手相惜的感觉，还是觉得他会伤害自己，为了自己才拔刀相向。
看到苏秦的身影，华冰知道他已经来了，便抬头看去，见月色被乌云遮盖，一道灰白的身影飘了下来。华冰心中打定主意问清楚他，便道：“小秦，你先退下吧。”
苏秦回头看了一眼，见华冰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与自己对视，心中明白若有不妥她会用保命的办法，便后退一步，回到了阴影处。
华冰淡笑道：“世子请坐。”
说着让菘蓝搬了椅子放在书桌前面，自己在书桌后一直坐着。
和世子似有些好奇这样的桌椅摆放，不作多言，便坐在了华冰的对面，待菘蓝上了一杯茶，华冰沉了一口气道：“多谢世子几次三番相助，华冰在这里以茶代酒谢过了。”
和世子道：“不用谢。”
华冰咽了咽口水，道：“华冰感激，只是不知道和世子为何几次三番的帮华冰，华冰自认为与世子并无什么交集。”
“是没什么交集。”
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说话，姿态端正，仿佛在进行什么重要谈话一般。华冰见世子似是什么也不想说，叹了一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