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华冰翘着二郎腿坐到椅子上,脑海中浮现出皇帝高大的身影缓和那日离开时回头看向自己的一眼,叹了口气道:“翰儿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出宫,见人。”

  华冰看了眼苏秦冷淡的面庞,心道:这绝对不是白翰的原话。

  “娘娘,皇后娘娘又差人来请您了。”

  听着春谣的声音,一转身苏秦便不见了,华冰推门而出,见正是画扇行礼。

  “娘娘,皇后娘娘请您现在过去呢,您看这会得空吗?”

  看着此时殷勤软弱的画扇,华冰想到文艺的才女皇后,失笑道:“走吧,文姑姑和菘蓝留下,看好仙鹤轩。”

  及至从皇后宫中出来,天边已然出现星辰,华冰揉了揉眼睛,春谣连忙上前扶住华冰。

  “春谣,走最近的路,回仙鹤轩吧。”

  “是,从这走青州湖最近,可以直接穿过去,娘娘走这边。”

  随着春谣的脚步,渐渐走进了青州湖附近,华冰正感叹这里郁郁葱葱,隐隐有清脆水声,远处还波光粼粼,正是一处避暑的好去处,只是这个时候夜间难免有些寒凉。却感觉到春谣正拉自己的袖子,随着春谣的视线看过去,正是翟公公站在不远处,湖边的小舟上正是皇帝在泛舟饮酒。

  华冰正站在原地犹豫,却是翟公公发现了华冰,喊道:“婕妤,婕妤,这边。”

  华冰看到皇帝的视线转了过来,提起裙子穿过石头走了过去。

  “婕妤好,您看湖边。”

  华冰淡笑看着翟公公一脸卖宝的样子眼神不断看向湖边,道:“翟公公,我这不是来了吗。”

  “哎,您稍等。”说着转身对小太监道:“去,跟皇上说婕妤也来赏湖了。”

  华冰随着小太监走过去,正好皇帝的小舟靠在了岸边,华冰淡笑着走过去道:“给皇上请安——”

  还未等华冰把话说完,皇帝便道:“上来。”

  华冰犹豫了一下,踩上了摇摇晃晃的小船,虽然努力维持身形,但还是姿态不雅的被摇晃着坐了下来。华冰看了眼扶着小舟的皇帝的手,淡笑道:“皇上好兴致。”

  皇帝此时却一言不发,端着酒杯开始喝酒。喝了一会,见华冰一点不受影响的自顾自的赏着湖面,道:“可要喝点酒。”

  小舟地方本就不大,坐在这里华冰已然闻到了醇厚绵长的酒香,又闻着皇帝身上满是酒气,便道:“臣妾从小便不会喝酒,若是喝酒,便会生病。”

  皇帝似是觉得华冰临时胡诌,便将自己用的杯子倒满了酒,放在了华冰面前,气氛一直便怔在了此处。

  华冰微微低头,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不动,大有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

  皇帝突然失笑,转而哈哈大笑。华冰见状将那杯酒推到了皇帝面前,淡笑道:“皇上请。”

  皇帝见推过来的白皙的小手,一把抓住。华冰见状便想往回扯,但皇帝一用力便想把华冰拉到自己身上,眼见着华冰身体的趋势,华冰突然‘嘶——’的一声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皇帝见状手上力道微松,问道:“怎么了?”

  华冰坐回原位扶着腰闭目休息了一会道:“臣妾年幼时调皮爬树,一不小心伤到了腰,此后便落下病根了。”

  听罢,皇帝扯着华冰的手臂仔细观察着她的腰,见眉头紧皱,眼睛失身看着湖面,面色苍白,便道:“靠岸。”

  不知哪里来的船夫竟突然出现在舟上,小舟不一会便靠在了岸。见皇帝抬脚阔步便踏上岸,华冰便想紧随其后,不料前面高大的身影一转身对自己伸出长臂,用力便将自己横抱了起来。

  预料不及,华冰一下抓住了皇帝的衣襟,躲避着皇帝的眼神,脑海中却不断闪现着夜晚的皇帝。

  皇帝见华冰躲闪的眼睛,似是在羞怯,嘴角带上了笑容。

  不知是不是翟公公提前清了道,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就这样抱着一路回到了仙鹤轩。

  进了仙鹤轩,皇帝将华冰放在椅子上,便转身道:“去太医院找院判来。”

  华冰见状便也不说什么,皇帝明知道自己的作为,还这副样子,若不是自己对他有什么用处,便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想到这里,华冰才有些心安理得,随手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杯,余光却看到文静雅正微微低着头在皇帝身侧递茶。

  华冰接过茶便放在手中不动了,看着皇帝接过茶,文静雅低着头退到一旁。华冰看了眼周围,没有文姑姑的身影,便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对皇帝淡笑道:“皇上,不用麻烦院判大人,这是旧伤,臣妾早就习惯了。”

  “坐着,听话。”明明是温柔的话语,在皇帝口中却成了不可置疑的命令。

  “皇上,今日臣妾去皇后娘娘那里,看到一本《鱼儿传》,讲的故事颇为有趣。”

  “朕知道。”

  华冰楞了一下,皇帝见华冰难得的懵了一下,笑着伸出手想摸摸华冰的头发。华冰侧身便轻而易举的躲过,淡笑道:“皇上也读过这本书?”

  皇帝见状也不着急,靠着椅背道:“这本书乃是皇后家的自传,朕自然是读过。”

  华冰回想起书中的内容,全书以一个公子哥的视角讲述了百年清流世族的起起伏伏,王朝更迭,全篇尽是嘲讽戏谑。且书名如此儿戏,怎么可能是鱼家的自传,鱼家又怎会不管,鱼家是皇亲国戚,难道朝廷不管?

  见华冰不解,皇帝道:“这书半真半假,是鱼家小子,皇后的胞弟闲来无事所作,这书一出来便是禁书。且那小子整日云游四海,鱼大人便是想抓也找不到人,这书也就在皇后这能见着了。”

  “鱼公子好性情,天高海阔自由翱翔,难得。”

  皇帝正要说什么,老院判已经老态龙钟的走了过来,正要跪下行礼,皇帝道:“老大人,免了。”

  老院判应了一声,还是坚持行了礼才坐到皇帝赐的座上。

  “娘娘是那里不舒服?”

  “老院判,我腰上有旧伤,但时间已久,若是费时太多,老院判便莫要费心了。”

  老院判看了一眼正盯着这位婕妤的皇帝,不动声色的把上了脉。见老院判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华冰便垂眸等待结果。

  半晌,老院判微微皱眉道:“婕妤是因何受伤?”

  华冰还未说话,见皇帝道:“是小时候从树上摔伤所致?”

  老院判看了一眼皇帝又看向华冰,华冰见老院判不说话,一副不是摔伤等着自己开口的样子,不得已开口道:“是六七岁的时候受的伤,大概是时间久远了。”

  老院判捋了捋胡子,起身道:“是,老臣这就下去准备药材。”

  目送了老院判,皇帝回头见华冰正偷看自己,便打趣道:“有胆子写朕的名字,没胆子正大光明的看朕吗?”

  华冰淡笑不语,拿起茶杯喝茶掩饰,眼角不自觉的注意着文静雅。

  皇帝见华冰有了羞涩,便不再打趣,看着桌上散落的笔墨,道:“皇后喜欢诗书,没想到每次来你这每次都能看到笔墨书卷。”

  华冰淡笑道:“皇后娘娘出身百年诗书礼仪之家,臣妾出身庶女,略识得几个字,有幸得皇后娘娘传教,东施效颦罢了。”

  皇帝翻了翻白纸,道:“你倒是谦虚,不过朕记得敬北侯家是有嫡女的,莫不是你在你家是最出众的?”

  听着皇帝的挖苦打趣,华冰忽然收起脸上的淡笑,眼中湿润了起来,面容哀伤。皇帝见华冰的脸色骤变,以为玩笑开过了,便要开口安慰。

  只见华冰道:“大姐姐艳冠京城,四妹妹娇俏可人,臣妾蒲柳之姿,皆因大姐姐早逝,四妹妹许了人家,臣妾才有幸入宫伺候皇上。”

  皇帝见华冰眼中的潮湿渐渐退去,便换了个姿势看着华冰等待下文。

  “只是臣妾的娘亲在臣妾出嫁前遭歹人杀害,因着宫里的喜事,只能悄悄的办。”

  皇帝听到这里算是听明白了,生前委屈,死后便要有一份哀荣。皇帝撑着手肘看着华冰道:“你叫什么名字?”

  华冰看着皇帝的衣摆挑眉,道:“臣妾唤做玉冰。”

  “玉冰,玉冰。”皇帝念了两声,似是要从中品出点什么滋味来。

  见华冰等着自己的话,皇帝道:“封品级是要有由头的,敬北侯夫人健在,身上也有品级。”

  华冰心里自是明白的,要不是难办也不会跑到宫里来。皇帝自是不好插手臣子的家务事,且孙氏并没有明面上的过错,没由来的一道旨意定会让众人猜忌,若是被言官抓住小辫子,也会把自己放在烈火刀尖上。但入宫的目的之一便是此时,无论如何离宫前也要坐实这件事。

  华冰微微低着头不说话,伸出手指捏住了皇帝的袖子。皇帝见状捉住了华冰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仔细瞧她的脸颊,心里莫名的害怕看到失望的眼神和凝结的水雾,但又忍不住的看着她。

  就这样看着华冰,直到见到文姑姑的身影,皇帝才从荷包的脸上收回视线,眼中也不见了平日里的睥睨与霸道。想起什么,皇帝收回手,道:“你今日不适,朕便不在这里留宿了,你且好好休息吧。”

  说罢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像是对翟公公道:“这一家人,竟没凑成‘冰清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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