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翌日,华冰用过早点,便听到门外一阵吵闹,而后菘蓝小跑了进来,道:“小姐,吴嬷嬷又来了。这两天碧荷姐姐应付过几次,这次吴嬷嬷说见不到六小姐便不走。”

  华冰走到窗户边见碧荷正带着婆子和丫头在拦着吴嬷嬷,几番纠缠不下,便开始吵吵嚷嚷,大有动手的意思。

  身后文嬷嬷上前一步道:“小姐不如去看看姨娘吧,进宫这么大的事,小姐还没亲口与姨娘说过。”

  华冰看着窗外正要动手的吴嬷嬷,开口道:“走吧。”

  吴嬷嬷见华冰出来,便要冲上去,碧荷连忙让小厮拦着,将吴嬷嬷押在地上。

  “六小姐,赵姨娘可是你的生母,你真是狼心狗肺,这么长时间——”

  碧荷赶忙用手绢堵住吴嬷嬷的嘴,只剩那双浑浊而怨恨的眼睛看着华冰。

  华冰走过跪在地上的吴嬷嬷时停下脚步,目视前方道:“吴嬷嬷,我一直没有处置你,就是看在你忠心跟在姨娘的身边,若是让夫人知晓了府里还有这等尊卑不分的东西,本小姐自是乐得清闲。”

  吴嬷嬷听到这番话顿时愣住,有些恐惧的定定的看着华冰。

  华冰带人走过吴嬷嬷,白翰说过吴嬷嬷的异常,华冰并非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看刚才的情形,吴嬷嬷不像是孙氏的人。若是孙氏的人,听到我用孙氏恐吓她,大抵是不会有恐惧之情的。若是不是孙氏,又有谁能在姨娘身边放个超过十年,还忠心耿耿的嬷嬷呢。

  华冰一进赵姨娘的院子,便有丫头跑着进屋禀报。刚刚到房门前,便见赵姨娘由丫鬟扶着走到了门前扶着房门。

  华冰有些无奈的笑道:“姨娘进去,我这不是来了吗。”

  赵姨娘眼睛微红,湿漉漉的看着华冰,有些嗔怒道:“你这孩子,我让吴嬷嬷去请了你五六次都不来,可不是要来迎你。”

  华冰扶着赵姨娘进屋坐下,笑道:“以后与姨娘天天都能见面,何必争着一朝一夕呢。”

  赵姨娘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顿时变得苦涩,反抓住华冰的手担心道:“娘都知道了,都怪娘没本事......”说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声音也渐渐颤抖。

  华冰淡笑着接过菘蓝递过来的茶杯放在赵姨娘的手里,道:“姨娘不用担心,我一定能保全自己。”

  赵姨娘向外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道:“进宫并不是好的,你可知大小姐——”

  华冰笑道:“娘,我都知道,你且放心。”

  赵姨娘有些犹豫的看着华冰,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道:“娘不如你,看来你都清楚了,便想到了应对之策,娘也不多说什么了。”

  看着淡然自若,对着自己淡笑的华冰,脸上带着凝重之色,似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小桃,你下去吧,还有菘蓝。”

  菘蓝看了一眼华冰,行了一礼,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赵姨娘扶着床榻站起来,趴到床底摸索着。华冰知晓她大约是要找什么东西,便扶着赵姨娘蹲了下来。

  过了一会,赵姨娘灰头土脸的从床底下摸出一块破布,不注意定会以为是块扔在床底的破布头。

  只见赵姨娘在衣服上拍了拍手,小心的展开布头,一块美玉跃然于眼前。不规则的玉柱上盘旋着像是蛇一样的瑞兽,隐隐泛着诱人的光泽,灵动至极,让人忍不住的想靠近,那小蛇又似乎宛然便会爬到手指上盘旋。

  绝非凡品,华冰看着这块玉便想触摸。赵姨娘叹了口气道:“冰儿,这是娘唯一一块值钱的东西了,不管如何,你总是需要钱的。”说着将手上的玉捧着放到了华冰的手上。

  华冰接过玉,淡笑着将赵姨娘扶起来,坐在床榻上,轻柔的声音问道:“娘,这个玉是怎么来的呀?”

  赵姨娘眼神飘忽不定,微微低着头,随口而出道:“这是娘家传的,你若是缺钱,便当了吧。”

  见赵姨娘眼神飘向别处,似是在回忆什么,便不再追问。华冰起身,道:“娘,这段时间我可能不怎么有空来看你,但娘放心,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长着呢,且放宽心。”

  赵姨娘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目送着华冰离开。

  华冰走出房门,将手中的玉拢在袖子中。菘蓝迎上前来扶着华冰。

  回到院子,碧荷迎了上来送上一杯茶。

  华冰接过,问道:“吴嬷嬷呢?”

  碧荷笑道:“刚才灰头土脸的走了,小姐没看到她走时的样子,跟来的时候比真是解气。”

  华冰淡笑道:“碧荷,赵姨娘来府里多长时间了?”

  碧荷疑惑的看着华冰,道:“听府里的嬷嬷说,姨娘进府怎么也得十六七年了吧。”

  “十六年还是十七年?”

  看着华冰并未玩笑的颜色,便仔细想了起来。

  “听西院的嬷嬷说过,姨娘进府那年正是侯爷继任的第一年,便是十六年前。”

  华冰顿时眉头上挑,心中有了一个狗血的想法。

  碧荷见华冰愣神,便轻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华冰回过神来,无奈的笑道:“你再多给我讲讲姨娘的事情。姨娘出阁前的事你了解吗?”

  碧荷拍拍胸脯笑道:“从前奴婢为了跟府里的人搞好关系,换些吃的,少不了要陪她们聊天,奴婢这就给小姐解闷。”

  华冰看着这身形瘦弱的少女,想来以前跟着卜玉冰吃过不少苦,难为她一直忠心耿耿了。

  “听那些婆子说,姨娘是老夫人家中的侄女,虽说姨娘家里只在县上做官,但也是在一方小有名气的美人,听说当时连州官家的公子都托人上门求娶呢。”

  碧荷见华冰听得兴致勃勃,便又道:“当时姨娘家里一直在选合适的姑爷,过了许久,不知为什么,姨娘突然就......就做了侯爷姨娘。”碧荷看着华冰的脸色,怕说出做妾,惹得华冰不高兴。

  “当时都说是老夫人极力撮合的,但当时夫人已经嫁进来了......”

  耳边碧荷还在讲述,华冰的脑子里此刻却在好奇那块玉的归属。主仆两人正心思各异,便见菘蓝领着两个个小丫头抱着绣品和各色女红物品走了进来。

  “小姐,这是老夫人送来的,说进宫之前你这些女儿家都是要自己准备的。”

  华冰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碧荷,你来帮我绣吧。”

  碧荷看了一眼三人手中的物品,疑惑道:“奴婢等人自是要帮小姐绣的——只是——小姐,小姐也要绣啊,不能全让奴婢一人绣啊。”

  碧荷看着华冰离开的背影,顿时有些想欲哭无泪。

  “菘蓝,到了吗?”

  华冰换了一身普通富户人家小姐的衣裳向东墙走去,身后菘蓝一路小跑跟着华冰。

  “翰儿姐姐的马车已经到了,就在府外。”

  华冰正要抓住菘蓝的手快些走,却突然听到一道一声细微的破空之声从上方传来,顿时压住菘蓝的肩膀往下蹲。抬头一看,看到一双皂靴上镶嵌着一块蓝色的宝石在夜中分外显眼,几个呼吸之间,空中便没有了声音。

  菘蓝用嘴型问了声‘小姐’?华冰蹲在草地里稍稍沉思,拉住菘蓝的手腕继续往外走去。

  一上马车,白翰便扑了上来拥抱华冰,华冰淡笑着拍拍她的背,菘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坐到了驾车的位置,跟车夫一同坐在外面。

  刚坐稳,马车内便传来了华冰的声音,道:“小秦,刚刚那人,怎么样?”

  “身手不错,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菘蓝正在疑惑,没想到身边看不见相貌的马车夫出了声。

  “那就好,不管,走吧。”

  马车应声而动,驶向黑夜。

  马车又驶向来了上次的奴隶市场,只是上次是在前头,这次马车直接驶向了后院。

  后院早就有管事早早的候着,想来白翰已经跟管事打过招呼了,一件这辆灰色的马车驶进院子,管事便迎上前行礼。

  白翰熟门熟路的下车上去同管事客套。

  “白姑娘来了,这车上是?”

  白翰抬了抬头,看了一眼管事身后的门,淡淡道:“车上正是我家主子,跟说好的一样,都让人出来吧。”管事拱手笑着转身离开。

  马车内,菘蓝陪华冰正等着,华冰暗自好笑,想来管事是被白翰这趾高气扬的模样给吓到了,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这才这般殷勤。

  不一会,管事便带着一列列的人走了出来,每一列都有两三个看管的壮汉拿着铁棒站在一旁。等着一列列的人站好,华冰从缝隙看了一眼,足足有四五十人。

  管事看人都到齐了,走到白翰身边谄媚笑道:“白姑娘,按你的吩咐,人都在这了,您看是主子亲自挑还是?”

  白翰颇为娇俏的哼了一声,又乖顺的走到马车旁,轻声道:“主子,您看?”

  华冰摇摇头,忍着笑意,轻声道:“菘蓝,让他们掌灯。”

  此时的菘蓝也明白了场面,便鼓足勇气高声道:“掌灯——”

  华冰笑着看了菘蓝一眼,马车外的白翰忍着笑意转身扔给管事一个荷包,道:“还不弄得亮些,这么黑,主子怎么看得见?”

  管事接住荷包,感受了下重量,连忙呼来几个壮汉,不断地从屋内拿出烛火。两个人专门点蜡烛,不一会,整个院子便灯火通明,宛若白昼一般。有一两个奴隶忍不住开始抬头四处看,又立马被拿铁棍的壮汉恐吓着低下头去。

  管事看了一下四周,连天空上方都有了黄色的光亮,看着颇为满意,走到白翰面前道:“白姑娘,可以请主子选了?”

  白翰看了管事一眼,转身静候在马车旁。马车内传来了菘蓝的声音,“主子说,让他们抬起头来。”

  白翰转身道:“主子要在车内选人,让他们把头都抬起来。”

  管事笑着弯腰拱手称是,一转身直起腰来,喝道:“还不都直起腰来,让主子看看你们的脸,若是被选中了,还怕没有福气吗?”

  白翰见都安排好了,便转身登上马车,讨赏一般笑嘻嘻的道:“少小姐,都安排好了。”

  华冰淡笑道:“你呀,钱可还够?”

  白翰笑道:“少小姐放心用。”

  华冰笑着点点头,掀开一条缝隙,看着外面衣衫单薄男女老少站成一列列的人。

  过了一会,华冰放下帘子,道:“我看着都不错,选二三十个就行了,那几个年龄大的婆子管事模样的,看着忠心的也挑几个。重点还是那些少年人,第二排的都不错,那个一直低着头鼓着腮帮的小男孩,还有那个清风明月般的少年也可以。”

  白翰领了命下车,一排排的挑人去了。身后管事跟着说话。

  “白姑娘,贵府主子可真豪气,一出手便下了三四十个奴隶的定钱。”

  白翰回头横了管事一眼,管事立马解释道:“白姑娘误会了,误会了,小的不敢不敢。”

  白翰冷哼了一声道:“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京都做这行的可不止几家。”

  “那是,那是。”

  华冰透过缝隙看到白翰挑了三十来个人,确定好人后,管家便让其中一名壮汉将剩下的人带下去了,只留着那些人参差不齐的站在院中,晚风吹过,破烂的布条萧瑟的吹起。

  白翰随手扔了一个荷包落在管事手中,转身便登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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