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光在夜幕下衬托得越发皎洁，华冰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月亮。忽见一道黑影闪进屋内，静静地转身走进屋里关上房门。
只见苏秦一身皂衣，左手提着一个食盒，右手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与他俊逸清瘦的身姿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
白翰见此，马上扑向食盒，将里面的饭菜拿了出来，招呼两人吃饭。
苏秦将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琳琅满目的装着各种首饰衣物还有基本的生活用具。
华冰满意的点点头，笑道：“留一个菜出来，等会翰儿给碧荷端过去，我让她直接休息了，这院里也没别人，她应该也还没吃呢。”
只见白翰左手拿着一个水晶肘子，右手夹着一片肉片，小脸正像松鼠一样存着食物。听到华冰的话回头看着华冰点了点头，然后将一个菜推到了远处，示意这个留给碧荷。华冰忍不住轻笑出声，从小长在白家那种钟鸣鼎食之家怎么会养出这么可爱跳脱的性子。
“小秦，去库房偷的可都是没有印记的，地形看清楚了吗？”华冰拈起一块金黄色的糕点放在嘴边。
苏秦正襟危坐答道：“印记都用利刃去掉了，这家府上地形格局比较简单。整个院子分前院后院，前院主要是敬北侯住的地方，后院住着老夫人等家眷。子嗣和老夫人住在东边，夫人和妾室住在西边。东北角有个阁楼，还没有查探清楚。”
“可有暗探护卫？”
“只有前院的书房和敬北侯身边有，其余不过家丁护院。”
“对了，翰儿。还有这身衣服，等会也一块带过去。”
华冰故意指了指那青色衣衫旁边的暖粉色，眼角果然看见苏秦的眼神欲言又止，心下觉得好笑，又补了一句道：“翰儿看好，我让你给碧荷的是青色的这套。”
苏秦看到华冰眼中揶揄的笑意，闪身一跃，回到了房梁上。吃的差不多的白翰好像也明白过来什么，有些哀怨的看着华冰。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白翰推开门就听到一声肚子的叫声，偷偷笑了一声，点起蜡烛，道：“碧荷，起来了吧，小姐让我给你带了东西吃。”
“我不饿，小姐吃了吗，小姐身子弱，还是留着给小姐吧。”碧荷摸摸索索的从床上爬起来，见白翰将剩下的两根蜡底都点上，连忙道：“翰儿姐姐，天晚了，还是把蜡烛灭了吧。”
“正是天晚了，才要点。快吃吧，我们都吃过了，给你留的。白天小姐见你衣服裙角磨破了，这还有小姐给你的一身衣服。”说着将那件青色的衣衫在微弱的烛光前比了比。
碧荷见拿到肉菜发着油亮油亮的光泽，余温带着香气环绕在鼻尖，顿时忍不住开始吞口水。又见那青色的长裙绣着精美的荷花云纹，材质上佳，在烛光下越发美丽夺目，心中忍不住的想靠近。
喜欢之余又忍不住担心问道：“小姐哪来的银子？若是让夫人和其他小姐发现了就麻烦了。”
白翰无奈笑道：“小姐说了，给你就安心收下，一切有她在，没事的。”说着将碧荷按在凳子上。
碧荷又猛地站起来道：“那是不是应该先去给小姐谢恩？”
“不用了，小姐说吃完就好好休息。”白翰说着将菜推到了碧荷的眼前。
看着碧荷眼含热泪的抱着衣裙吃着饭菜，白翰边整理床铺边偷笑。
第二日一早，华冰用了几块糕点，摸了些灰黄色的粉，便穿着昨日的一身蓝色衣裙走出房门。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空荡荡的院子，不习惯之余心内燃起一丝兴奋。
年轻的身体和大脑终究是喜欢冒险和刺激，但几次在异时空的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经历都在华冰的精神和记忆中染上了时间所带来的淡然和沉稳。
“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叫奴婢呢。”
华冰刚伸了个懒腰，就见碧荷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跑了过来。
华冰淡笑，又见白翰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
华冰道：“走吧，去给祖母请安。”
“小姐？”见白翰有些担心。
华冰解释道：“早晚都是要见的，昨天姨娘也说要多去祖母那里尽孝。”
白翰点点头，道：“碧荷，你先给小姐带路吧，我回房拿个东西。”
碧荷一直一脸崇拜的看着华冰，又听到要引路，便不假思索的走到了前面。
刚进院子，便见两个丫头两个夫人站在房门前，端的是谨慎守礼，目不斜视，一派大户人家的风范。只是不知，那消香玉陨的六小姐是不是一直守着那清贫的院落。
还未等华冰上前，便有一体态丰盈的老嬷嬷迎了上来，福了福身道：“六小姐起的可真早，老夫人刚刚梳妆完，六小姐恐怕还得等一等。”
华冰还未做应答，屋内便传来一声高亢的声音道：“老夫起了，叫六小姐进来呢。”
华冰淡然绕过那嬷嬷，碧荷紧张的扶着华冰进屋。
那体态丰盈的嬷嬷回头疑惑的看着华冰的背影，站回自己的位置。
华冰屈膝向坐在榻上的人问安，微微抬头，便见一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放下手里的针线，抬头看华冰。周围围着几个妇人并几个大丫头，屋内点着熏香还是掩盖不了一股味道。
华冰未等老夫人说什么，便站起身来静静的立在一旁。
往日里六小姐是不乐意来老太太房里的，老夫人也是知道的。纵然赵姨娘是自家后辈，想多照顾六小姐，六小姐却是个不知好歹的，只知道在夫人和四小姐面前唯唯诺诺，到头来，也让老夫人生出了烦心。
倒是今日，老夫人放下手中的玩意，抬头便见到一派淡然的华冰，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淡笑道：“小六来了，快坐。”
“谢谢祖母。”
“赵姨娘的身子好些了吗？”
“回祖母，院里的人都照顾的很仔细，姨娘的身体也好多了。”
“哦，正好我这有书亭给我送来的一些补品，等会让喜燕一块给你送过去吧，你们母女身子都不好，可要好好将养。”老夫人指了指柜子一角，一名桃红色衣衫的小丫鬟立马福了福身子。
“玉冰代姨娘多谢祖母。”
“好了，你身子也不好，快回去歇着吧。”
华冰行了礼，便带着碧荷还有抱着补品跟在身后的喜燕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又拿起小玉缸里的金丝银线，不只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谁说话道：“这小六不止咳嗽好了，连性子也与以往不同了，不知道是不是我以前没看清啊，还是这丫头一直忍着。”
旁边一脸严肃的老嬷嬷道：“许是六小姐突然明白了，您不只是祖母也是姨祖母，跟您亲近是迟早的事。”
“不管怎么说，侯嬷嬷，你看着她点，毕竟也是我赵家的子孙。”
因着身后跟着喜燕，华冰也不方便说什么，只留碧荷在身后与喜燕套近乎。
离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听到一个声音在咋咋呼呼的叫喊。想着院子里此时也没人，便放下心来，慢慢踱步朝院子走去。
身后碧荷见华冰侧过头来，上前一步小声道：“听声音是小公子，最是惹人讨厌。”
明显旁边的喜燕也是听出了那位小公子的声音，脸上变得有些犹豫。见华冰点了点头，碧荷将喜燕手上剩下的东西抱了过来，淡笑道：“喜燕你快回去吧，老夫人一定等着你伺候呢，这么点路，我抱回去就行了。”
喜燕也承了华冰的情。福了福身子像华冰道谢后连忙转身离开了。
看来这侯府的小公子还是个小祸害呢，连老夫人身边的丫头都避如蛇蝎，想来没少在府里惹事。
闹了许久的小公子见华冰主仆二人慢悠悠的走了回来，顿时火气更胜。大嚷道：“好你个小六子，本少爷来找你，你竟然不在。”
华冰微微低头一看，果然有一个如琢如磨的俊俏小公子白衣华服的插着腰在骂街。旁边跟着的仆妇丫头小厮像是习惯了一样也眼高于顶的看着华冰。
华冰微微弯腰，淡笑道：“小公子，你几岁了，叫什么呀？”
“十二——你竟然不知道本少爷叫什么，好，本少爷今天就让你——”说着便要抬手招呼在华冰身上，华冰一抬手，便抓住了小公子的手臂，淡淡道：“再问一遍，你叫什么？”
旁人都以为平日柔弱的六小姐只是接住了小少爷的手臂，哪里想到此时华冰暗暗用力，这位平时咋咋呼呼的小少爷此时却像是较劲一样紧紧咬着嘴唇不出声。
还是离得最近的小厮发现了不同，想上前一步想阻拦。华冰抬头斜斜的看了那小厮一眼，小厮便顿住有些犹豫。
“六小姐，您虽然也是小姐，但是我们小少爷可是嫡出的公子，奴婢劝你还是听从吩咐的好。”
后面跟着小公子的下人还以为两人靠的这么近是在说话，想到小公子今天来的目的，猜到六小姐可能是不答应，小公子身后一个姿色尚可的婢女便上前几步说出了这几句话。
上前一看，竟看到六小姐在抓着小少爷的手臂，旁边的小厮竟连动也不敢动，顿时有些着急，一个上步就扑了上来。大声叫嚷道：“六小姐，就算你不答应把你那个粗使的丫头给小少爷，你也不能动手打小少爷呀，你快放开。”
华冰见那丫头扑上来，松开抓着的手臂，侧身，便见到一道身影扑到了地上。旁边被松开手臂的小公子正像小鹿一样眼含热泪左手扶着右手，好不可怜的看着华冰。
只听见那小公子带着哭腔道：“我叫卜文超。”单单看他的样子，还以为有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欺负了这么可怜的人儿，与刚才张牙舞爪的在院子里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华冰看着卜文超像一头被凌辱的小鹿一般，顿时觉得好笑。这才转身对卜文超身后看呆了下人道：“主子说话，什么时候也轮到下人插嘴了。碧荷，掌嘴。”
默默目睹这一切的碧荷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听到自家小姐叫自己的名字，碧荷这才转头看向华冰，看到华冰淡漠平静的眼眸，碧荷看着刚刚爬起来的小少爷的丫头，颤颤巍巍的走了过去。那姿色尚可的小丫头算得上清瘦，只是碧荷常年营养不良，对比之下还是有些弱小，光是气势上便输了一大截。
那丫头见碧荷抬起手真的要打她，又在小少爷面前，便捂着脸跑到卜文超身后哭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然而此时的卜文超还沉浸在环节手臂的疼痛当中发愣，并未理她。
见场面越发的混乱，华冰又是冷眼旁观的模样。身后一个嬷嬷样子的老妇走出来道：“六小姐，今日少爷就是来跟您讨要个粗使丫头，能被小少爷看上也是她的福气不是？说不定六小姐以后在夫人面前也是能有一份面子呢。”
华冰听到这话微微皱眉，这才仔细看了看卜文超，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就明目张胆的到庶姐的院子里讨要同房丫头？即使知道古人早婚，华冰还是忍不住看了那躲在卜文超身后姿色尚可的丫头一眼。
突然想到白翰昨晚跟自己说的话，自己这院子里也没什么人。碧荷就在身后，显然不是冲着碧荷来的，那就一定是白翰了。顿时华冰心中的有了怒气，竟然敢觊觎我的人。
华冰并未理会那耀武扬威的嬷嬷，转身半蹲在卜文超面前仰头看着他盛满泪水的脸庞道：“你今天到我这来是来要人的？”
华冰并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吓人，却见卜文超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出了简陋的小院。
那嬷嬷见并未有人理会自己，主子又哭着跑了，便领着众人小跑去追主子了。
华冰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补药盒子，淡淡道：“捡起来，放屋里吧。”
碧荷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捡起盒子跟上华冰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