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
我是一个不喜欢孤独和无聊的人，子树进屋后，我便关掉电视出门去。正如那个司机所言一样，小泽所居住的这个小区，这条街比较繁华，不过这里居住大部分都是从其他地方来这个城市打拼的外来人，所以街道两旁有各种各样的特色。人群川流不息，我望着奔波的他们，他们望着我，然后消失在我视野中，连眼角的余光也瞥不到他们的身影。尽管在我的世界中，他们曾出现过，但就如同一场短暂的雨一般，很快消失不见，迅速被蒸发，没了痕迹。我所需要挽留的不是涟漪，而是泛起涟漪的那块石头。
来的时候，我就留意小泽所说的那家书店。它有一个很文雅的名字，叫“静谧书店”。书店很大，里面的藏书很多，至少除了我视野能看见的，还有其它我所看不见的。书店旁边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着招工以及招工的一些要求。我走进去，打算试一试，至少这份工作对于我来说还是挺不错的，谁知道小泽会把我骗到哪个“黒窑”里去。
让我吃惊的是，早上开门的那个女孩竟然在这里上班。她也看见了我，也微微愣了下，有些疑惑的看着我。“有什么能帮你的么？”她问。
“我来应聘的。”我笑着说。
“哦？来应聘的？”她正准备说话，却被打断了，说话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刚走进书店，对我点了点头，然后对女孩说，“小燕，你先去把书整理下。”说完，他便看着我。
“你来应聘？”
“是的。”
“你会干这工作么？”
“不会，但我想也不难。”
“那好，你有什么要求？”
“我只工作一个月，好像我应该是上夜班的？”
“呵呵，你是学生？”
“是，刚毕业。”
“哦，那好，工作一个月，每天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一点你来上班。但，如果你做的不好，我可不要你了。”他笑着说。
我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工作，以前从没有做过。但，我想也不会可怜的被“炒鱿鱼”。他是书店的主人，对于我能这么快就被任用，我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他让我先和小燕熟悉下工作，了解各类图书的摆放位置。从而我也得知，原本还有一个售货员，不过回家去了，现在整个书店除了小燕，还有一个没有出现的女孩，剩下的就是我了。两个女孩上白班，我上夜班。书店的主人除了这家书店外，还拥有一个超市。据说开书店是他以前的一个梦想，他主要还是经营超市。
小燕告诉我，她的名字叫杨小燕，名字很俗气，但她人长得很清灵。她说，我可以叫她燕子，她朋友都这么叫她的。她工作很认真，一遍遍教我如何管理图书，如果有客人看书放错位置了，就得把书放回原来的位置。而且，上夜班的最是辛苦，晚上来看书的人比白天要多很多。有客人买书或者借书，得为他们办理好手续，并记录下来……
一上午，在燕子的帮助我很快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管理。至少，收账找钱我是学会了。正如燕子所言，整个上午都没有人来看书或买书。中午，燕子叫了两份外卖，说是算为我接风，当然我没有拒绝，这样我才有理由回报她。其实盒饭这东西还是挺不错的，特别是在肚子非常饿的情况下，没有那么多的餐桌文化要遵守，也没有那么多的美味佳肴，白米饭加土豆丝和鸡腿，在拌点汤汁，如此便是种享受。当然，任何东西吃多了就会腻，看多了也会不新鲜。燕子说她不喜欢吃鸡腿，便夹给了我，而且她也没有吃多少就没吃了，她说每天中午都吃这些，都吃不出是什么味道了。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去自己做饭，住的地方就在街对面。她说，不喜欢，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家做饭，一个人吃饭，小兰也要晚上才回来。小泽的女朋友叫小兰，和燕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很好的姐妹。我没有想说点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而且吃饭说话容易被噎着，何况还有两个鸡腿。
店里的另一个工作人员叫何月，是店长的侄女，今天请假了，当然，店长不可能不答应。所以，平常基本都是燕子一个人在上班。还好，人不是很多，她也能应付过来，倒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她说，这段时间另外一个上夜班的人走后，店长便让她暂时也上夜班，晚上也就不能回家看电视和小兰一起做晚餐了。而且，晚上的看书的人很多，她也得忙一阵子。
我问她，小泽和小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说，她们四人是同时租进去的，准确的说是小泽加入她们三人的。子树，小兰和燕子他们是同一个地方来的，而且还都是一同长大的。小泽是半年前和小兰确定关系的，虽然确定了关系，但小兰并没有急着和小泽**。燕子说，她还不放心小泽，担心小泽会辜负小兰。我笑了笑，如果是在以前，或许我也会认同她的话，但我了解小泽，这个人一般不用心谈感情，一旦用心，谁也说不准了。我对燕子说，小泽以前其实是很邋遢的。她笑了笑说，的确，刚开始和小泽合租的时候，整个屋子里的人就属他最不爱干净，袜子洗不干净还臭哄哄的，喝的酒瓶也乱扔一屋子。燕子说到这里，递给我一杯水，她接着说，当时小兰受不了了，便冲进小泽卧室，那以后小兰便**了，**的后果换来便是小泽房间的整洁以及小泽不再邋遢。她问我，这是不是很有喜剧色彩。我说，有点黑色幽默。然后，她呵呵的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线。午后的阳光有些暖洋洋的，燕子说她想回家睡会觉，问我能否帮忙看下店。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便答应了，正好我也可以看会书。
午后阳光明媚，但温度却没有丝毫降低，可喜的是书店里有空调可以降温。从书架上拿出一本泰戈尔的诗集，在黑白的宣纸间，细细品读那黑色的小字，温暖的文字让人心情暖暖的。泰戈尔的诗我很喜欢，喜欢在大树下阅读，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跳跃在纸上，文字也会跳动着。如果萧筱知道我又喜欢泰戈尔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说：“哎，木术，你真是多情呀！”然后，她就会咯咯的笑。想到萧筱，我也就合上诗集，虽然相处很短暂，但她给我的感觉很强烈。单纯的有点犯傻，有时候感觉她脑袋中就只有一根筋，而且还是直的。就如她分别时说的，短暂的相遇，邂逅便是离别，但彼此仍可以联系，友谊在心里长存就好。我有她的联系方式，但并没有去刻意联系。毕竟大家都只是彼此的一个过客。
整个下午，我都挺无聊的，一下午总共只有三个人来过书店。一个借书，一个买书，还有一个是陪买书的人而来。书店对面有一家理发店，那里面挺热闹的，一下午都有人理发。大热天的，剃光头发最凉爽，还省了不少洗发液。理发的人里面有两个给我很深的印象，一个染发的，坐了一下午，最后顶着一头红发出来。另一个大约用了大半个小时，进去前头发乌黑光亮，出来时脑门可以反射阳光。当然，每个人所追求的不一样，只要自己喜欢便好。
书店所在的这条街，车流量不是很多，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车鸣，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店长将书店开在这里的原因了。下午五点半，燕子来了，其实她不用来的，晚上是该我值班了。她带了一份蛋炒饭给我。
“今天没有买菜，只做了这个，算是我回报你的吧。”燕子说。
无聊的时候，人最容易饿，更何况我还无聊这么久。燕子做的蛋炒饭挺不错的，虽然在心里说比我差了一点点，却吃得干干净净。
“晚上不是我上班么，马上就快到六点了，你不用来的。”我说。
“你刚来，有些东西还不会，我今晚陪你值班下，明晚我可不来了。难得不用加班的，能多睡一会儿，才是最幸福的事。”燕子笑了笑。
“呵呵，请大姐指教。”
晚上看书的人一般会在七点半左右来，大概晚上九点便会离去。时间还早，我和燕子便在一旁下棋。
“燕子，你多大了？”我问。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但一旦不陌生，便无话不谈。
“秘密。”她说。
“你喜欢什么？”
“诗歌吧。”
“谁的？”
“海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那个？”
“嗯。”她点点头。
我挺羡慕海子的，那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玲子喜欢，晓喜欢，燕子也喜欢，当然萧筱不喜欢，毕竟她“专情”嘛。
“你不觉得这工作有点无聊乏味么？”
“不觉得，我只认为盒饭以后该换换口味。”她说，她望着我的眼睛，“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那就找点你认为不无聊的事做呗。我每天都看书，这里这么多书免费看得呢，看十几年都看不完。不是说‘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么，你多看几本，没准可以少走几步路。”她笑了笑。
“呵呵，哪里会亲自走万里路，没几分钟的路途都坐公车的。这算是种磨练吧，你很喜欢看书么？”我说。
“难不成，不用看书来打发时间，我刺绣么？”
“这倒是个好主意。古时女子刺绣是好手，这也算是一种传承吧。”
“这哪是什么传承，你们男人不也有会刺绣的么？”
“不一样。男人大都是后天习得的，而女人则是与生俱来就会的。如果说那些科学家允许的话，我将它命名‘远古女性遗传优良基因病’。”
“谁说女孩子生来就会这个，我就不会？”她白了我一眼。
“你有没有学过？”
“没有。”
“你确定你不会？”我笑着看着她，盯着她的眼睛，那样她的眼神就会告诉我，她有没有说谎。
燕子没有回答，也瞪着我。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虽然不赞同。但女子不会缝纫那可真是颠覆我的世界观了。”
“哎，我说。”燕子拍拍我肩膀，“女孩子不会缝纫怎么就颠覆了你？”
“因为那样就没有游子衣，慈母手中线了。总不能说，衣服坏了就换新的吧，虽然有人这么做。”我回答。
“拜托，都什么年代了，衣服质量都这么好，怎么会经常缝呢？你总不能每次出去，都让你妈妈将你衣服缝一遍吧。”
“所以，每次都是我妈出去了，我才出去。”
“好吧。”燕子将饭盒收拾了下，放在柜台下面。“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呢，小泽说你只会住一个月。”
“首先，不想浪费这难得空闲时间，得找点事做。我从未有过任何工作经验，相比之下书店这工作还算比较适合我，所以我选择这个工作。其次呢，是因为我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在外的朋友中，只有小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很深厚，至少我白吃白喝他不会撵我走，当然他也不敢。”我回答。
“你们是一起长大的？”
“是的，还是同一个村的。”
“好吧，感情还真不是一般深厚。”
“人生能有几个知己朋友，是件幸福的事。儿时的感情最是纯粹，单纯的没有一丝污垢。”
“但，最珍贵的感情不在儿时。”燕子莞尔一笑，不知什么时候，她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
“是啊，最珍贵的感情的确不在儿时。或许只有经历过风风雨雨，一起哭过笑过后，彼此都曾伤害过，分开后再相遇，如此，这感情才算珍贵吧。”我知道，这种感情我也曾拥有过，但它始终如刺一般扎根在我心底，每每触碰便疼的厉害。
“话虽如此，但我是个要强的女孩。若有这种感情，我宁愿选择不要。彼此都曾伤害过，心中或多或少会有一丝裂痕，本就不完美的东西多了一些瑕疵，我不喜欢。”燕子轻轻叹息，她的确是个要强的女孩。会因为害怕再次受到伤害，她努力让自己忘记一切。
“那样会不会太过于极端了？”我有些疑惑，这样的感情不是值得回忆一辈子么，为何要忘记？
“不知道，只是我不喜欢有裂痕的感情。”燕子望着门外，不知在想什么。“木术，你也有过这种经历？”
“有的。”我点头，而且还很深刻。
“错在你，对吧。”燕子不再看着门外，
双眼盯着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过错的确在于我。
“其实，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猜到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你眼中有一丝沧桑，一丝疲惫。”
“你懂看相？”我笑着说。
燕子白了我一眼，“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这感觉还真准。”
“不是我猜的准，青春也就这点事，故事结局都一样。”燕子摇摇头，将桌上的书翻开第一页。
我不打算说什么，燕子说的不错，青春也就这点事。不管自己如何选择，故事怎么变化，结局都大同小异。燕子端正的坐着，全神贯注的翻阅着手中的书，她的眉头之间有些紧锁。
正如燕子所言，晚上是个阅读的好时间，书店来了不少人，当然相比整个城市的人口数量，却显得微不足道。这个世界变化很快，褪去古老的长袍，穿上各种各样风格的服饰。**的皇帝也不会担心会被人嘲笑，没有丑小鸭，白天鹅飞满天。喜欢传统阅读的人是越来越少，如今网络才是大神，随时随地什么书都能找到和阅读。谁会浪费时间去书店或图书馆，去了的人被称呼为“文艺青年”。安安静静的阅读是最为享受的一件事，在纸间跳动着的小字，轻轻的诉说着一个个故事。在安静中，无声的默读，静谧美好，所享受的莫过于阅读时那一份心灵的感触。
整个书店都静悄悄的，哪怕街道上偶尔会有一两声车鸣，也不能破坏这份宁静。我所做的工作无非就是帮助客人迅速找到他们所需要的书，当然熟客我也帮不上忙，他们比我更熟悉这里的点点滴滴。这个晚上没有人买书，倒是有人借书，借书的是办了贵宾卡的，只要登记下就可以。我一直在想，如果店长没有一个很大的超市的话，这书店应该会倒闭。某些方面来讲，这更像是一个图书馆，而我就是图书馆管理员，人们走后，我负责将被遗忘在地上的图书放回原处，将赶时间的客人看过的书端正身子。燕子也全神贯注的看着书，整个晚上都是我在忙碌，当然，这本就是我的工作。突然发现，自己慢慢喜欢上这份纯粹的宁静。不用胡思乱想，找个角落，轻轻倚着书架，翻开厚厚的书，一字一句感受不一样的世界，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就会发现眼角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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