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六月流火

  莎车河溿的匈奴人呱噪起来,营地里纷乱一团,并没有意识到陷入包围之中,以为只是偶然引起的野火。轻柔的南风吹拂下,熊熊烈火夹杂着滚滚浓烟狰狞地蔓延烧入匈奴营地。鱼服看了看节使,节使闭着眼睛仿佛在嗅着弥漫在风中炙烤过的青蔓香气。匈奴人营地南面的帷帐也被大火引燃了,惊慌失措的匈奴人准备放弃营地,撤出烟雾弥漫火光冲天的芦苇丛,刚才隐隐的嘈杂声也渐渐变得清晰。节使突然睁开眼睛下令擂鼓,众人也纷纷鼓噪呐喊起来。

  激昂澎湃的战鼓声中,卧伏的骏马纷纷鱼跃而起,卫候、斥候队率和十余个穿着莎车战袍满脸涂着泥灰的北军骑士骑在马上,骁骑队众士大声呐喊着挥刀舞戟、摇曳旌旗以壮声势。冲天火光漫天烟尘中传来匈奴人越来越近的惊呼,节使下令所有驰刑徒立队架弩,准备拦截射杀冲出芦苇丛的匈奴人。北面也传来的雄壮威武的战鼓声和喧嚷的呐喊声,那是长史的折冲队在随后举事。

  南面熊熊烈火,西面漫漫泥沼,匈奴人只有东面和北面可以撤退。节使的果毅队十余人防守东面,长史的折冲队十余人封锁北面,还有卫候和斥候队率的骁骑队十余人待机追杀,被包围的二百个匈奴人在劫难逃。

  雷鸣山呼般的鼓噪声四起,营地中的匈奴人不明状况,惊惶失措,火光中人影幢幢,慌不择路地四散而逃。逃出芦苇丛的匈奴人还未惊魂甫定,旋即被折冲队和果毅队的具弩发射的箭雨淹没了,纷纷惨叫着被射倒在地。鱼服射术不佳,忙着开弦上箭为节使和众驰刑徒更番换弩。看着节使箭无虚发,匈奴人应声而倒,鱼服不禁为节使的射术暗暗叫好。抢到马的匈奴人在迎面的箭雨中冒死突围,纷纷被射落马下。即使侥幸逃出箭雨的匈奴骑兵,立即被卫候、斥候队率的骁骑队骑士封堵上来拦截斩杀刺落马下。

  鸡鸣时分,战事渐渐平息,莎车河边遍布匈奴人的尸体。在映天的大火和通明的火炬照耀下,节使率众人仔细地巡梭战场。遇到有哀哀无告的负伤匈奴人,北军卫士直接一刀了结,节使早已下令不留俘虏只要首级。斥候队率和屯候队率二人余兴未尽,还在兴奋地带人在芦苇丛中到处搜索漏网之鱼。

  卫候有些遗憾地说:“要是全部都换上莎车兵卒的战袍就好了,那十几个夺马逃出生天的匈奴人肯定会认为全部是莎车人干的。”

  长史摇摇头,说道:“全部由莎车人主事,匈奴人也不会相信小小的莎车国有那么大的胆量。如今看到有莎车人,也有中夏人,匈奴人才会认为是莎车王和我们联手密谋的。”

  说话间,莎车河的泥滩上慌不择路的十几个匈奴人身陷齐腰深的淤泥中艰难跋涉,哀哀无告地苦苦挣扎。长史看了节使一眼,节使断然挥了一下手,长史令南道尉史楚轸率领南道驰刑徒全部解决掉。十几个驰刑徒举起了手上的具弩瞄准泥涂中绝望呐喊的匈奴人,一阵簌簌的飞箭声响过,然后接连传来十数声惨叫声。夜渐渐安静下来,河溿芦苇丛中的大火依然在熊熊燃烧,映亮了漆黑的夜空。

  二百人的匈奴使队,烧死五十多人,折冲队、果毅队、骁骑队三队射杀和截杀八十余人,伤俘四十余人,俘虏中包括匈奴使者当户和小吏数人,仅仅逃遁十余人。毕竟节使人众太少,包围太单薄,使得营地中这些慌乱中抢到马的匈奴人冲出了节使和长史的包围。但是仅仅三十余人取得烧杀斩俘一百八十余人的骄人战绩,而节使众人仅骁骑队有数人轻伤,无一人阵亡,众人欢声雷动,山呼万岁。为避免假穿莎车军袍冒充莎车兵卒一事泄漏,节使下令斩杀了匈奴使者当户和所有匈奴伤俘。

  日出时分,缴获的一百多匹匈奴战马满载军资掳获在节使骑士驱驰下返回莎车城,前队的二十多匹战马的马背上挂满了匈奴人的首级,屯候队率手上的长矛赫然顶着匈奴使者当户的首级。当三十余骑驱赶着俘获的一百多匹匈奴战马驮着一百八十多颗匈奴人的首级和掳获进入莎车城时,全城震怖。北军卫士豪情万丈自不待言,即便是南道的驰刑徒因为之前一直在莎车饱受冷遇,此刻也是扬眉吐气大感快意,如今这许多首级又可晋升民爵足以衣锦还乡,纷纷得意洋洋地向惊恐的莎车人炫耀余勇可贾。

  时值六月,卫候不觉想起《小雅·六月》之颂辞,于是带领众卫士一起慨然而歌: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騤騤,载是常服。

  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比物四骊,闲之维则,维此六月,既成我服。

  我服既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

  四牡修广,其大有顒,薄伐玁狁,以奏肤公。

  有严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国。

  玁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及方,至于泾阳。

  织文鸟章,白旆中央,元戎十乘,以先启行。

  戎也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

  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莎车王失去了往日的倨傲肆意,他率领着莎车贵人在王宫的大门前恭谦地迎接节使。当他看到屯候队率的长矛上匈奴使者当户的首级,白皙的脸变得更为苍白。当他看到一众北军卫士身披莎车兵卒战袍,苍白的脸又转变为灰色。他踉踉跄跄,几乎站立不稳,此刻他也面如死灰地低下了自以为高贵的头颅。因为他知道,他看到了,匈奴人必然也看到了,节使的部下十几个骑士身披莎车兵卒的战袍,那么暗夜中慌乱逃命的匈奴人必然会认定自己参与了夜袭的图谋,也许还会以为和议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诱敌的圈套,由此匈奴人断不会饶过他。得罪了北道强悍猖獗的匈奴人,那么就只能倚靠中夏来自保。除了向节使甘言卑辞示好之外,别无他法。他赶在节使质问之前就将辅国侯推出来代为受过,他厉声指责辅国侯欺瞒天子和自己,出卖莎车潜通匈奴人,命令莎车兵士将辅国候斩首以向节使谢罪,节使众吏士暗暗叹息莎车王的诡谲狡诈。

  回到馆驿中,节使看到南道使者侍郎甘朱一脸落寞的神色,于是向长史使了个眼色,长史向南道使者宽慰道:“此次诛灭匈奴使者吏士,南道诸吏士并皆有功。南道诸掾属敢死用命,足见侍郎平日里练士得力。掾属与主君同为一体,掾属有劳即是主君有功。此次大功上报天子,侍郎亦也有份。”南道使者侍郎甘朱喜形于色,连连向节使众人作揖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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