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多少恨 烟雨中

  十二多少恨烟雨中

  奔雷府的家丁、伙夫、女佣,或拿菜刀,或持木棍,也拥出来御敌。奔雷府中,谁不会武?侯君仪在阁楼上张望,虽然有些忧虑,但也不是十分担心,想着毕竟凭借侯家的实力和父亲侯听雷的高深武功,对付区区几十个小贼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然而,这些人却不是小贼,一交上手,奔雷府的人就感觉这群黑衣人武功实在怪异,不是不要命的打法,便是从来没有听闻过的招式。刚开始,奔雷府仗着人数大占优势,而占得上风。但是几十招一过,便发现他们的招式不断翻新,似无穷无尽变化不完。而且虽说只有四十多人,却进退有则,配合默契,招招下杀手。渐渐地,竟有十余人被击杀在地。

  黑衣人的兵器也十分奇怪,有金瓜大锤,有鬼头刀,有铁锁链,有长枪,还有的就是一根简单的铁棍。他们的武功仿佛是越打越高,奔雷府众门人,开始还是信心十足,却越打越慌,越打越乱。侯听雷本来以为轻易就可解决,自己一直只是观望,看见门人开始吃不消,不由不惊讶这群不速之客竟然如此训练有素,肯定是哪个仇家有备而来。于是不敢再大意,怒吼一声,加入战斗。侯听雷的一双肉掌,有惊天轰地之势,掌击如怒涛翻滚,招招是挟风带雨,一出手,便连毙六个黑衣人。众门人见侯听雷出手,心里又增信心,再次发动攻势。

  但谁也没有发现,四周的墙头上又悄悄露出了一排一排的黑影,密密麻麻,包围了整个奔雷府。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拉开了一张弓,弓上都上了一支箭。这弓比一般的弓要大出许多,箭也非同寻常,箭身非常的细,倒刺非常的弯。这样的弓箭,射速肯定非比寻常。

  那样的悄无声息,甚至连箭射出的声音都没听到。很多门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的便利箭穿心,他们死前甚至在想这些凭空而来的箭是否是从地狱射出来的?一片一片的门人倒下去,那样的措手不及。

  侯听雷又惊又怒,吼声震天,掌势如雷,一边帮门人抵挡飞箭,一边掌风震得围攻的黑衣人四分五裂。然而,那些如青蛇出洞的箭又怎么挡的光?门人一个个倒下去,儿子侯延赞倒了,把兄弟崔长命也倒了。

  就在那么一瞬间,仿佛是地狱来的箭。一直在阁楼上的侯君仪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一眨眼之间发生的事,她没想到变故会这么快。她看到崔长命崔先生倒下的时候使劲地朝阁楼上的她挥手,示意让她快走。她已经开始后悔刚才的大意和轻敌了。

  侯君仪的心如刀割般疼痛,麻木了三年的心因为亲人的遭难开始有了感觉。她拿起了那柄三年没有碰过了的血影剑。血红的光芒又笼罩了夜。

  那一战,极尽惨烈。据临湘城的百姓说他们听到围墙内惨叫声不断,不断的有鲜血溅上天空。又有红光笼罩,狂风呼啸。但是谁都不敢靠近。当年侯家杀了秦家全家,现在侯家遇难,甚至也有个别百姓幸灾乐祸。

  战得疲了,累了,墙头上仍有利箭不断。奔雷府仅剩下十几个门人,他们几近绝望,而黑衣人仿佛并未减少,飘忽不定,黑影重叠。侯听雷伤了,侯君仪也伤了。

  侯君仪和父亲靠在一起,她知道今天侯家要重蹈三年前秦家灭门的悲剧了。她的心突然很平静,和全家死在一起,也许也是解脱。她看着父亲虽然矫健但已经老迈的身躯,因为奋战而喘息不止,心里突然有了歉意,这三年,她沉浸在秦墨的梦里,对父亲的关心太少了。她靠紧了父亲,说道:“爹爹,仪儿陪你拼到最后一刻。”侯听雷听到的是这三年来侯君仪的第一声喊他爹,他疲惫的脸上又露出了笑意,大笑道:“卑鄙无耻的狗贼们,一起上来吧,老夫陪你们上路!”

  然而,就在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侯君仪那颗死灰般的心又再次复活了。因为他真的看见了那个她不敢相信能再看到的人,那个死了三年但仍然牵挂的人。

  原本绵绵下着的小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就停了。惨淡的夜空中突然落下了无数的红叶,三年前一样的红叶。这里本不是盛产枫树的地方。秦墨就在这场怪异的红叶雨中出现了。

  三年前,同样的红叶,他离开了;三年后,又是红叶,他却回来了。这是轮回?

  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明明已经死去的人白衫翩然,佩刀在腰。书生气未减,却多了几分硬朗的刀客之气,那么亮的眼神!这不是梦!

  奔雷府残喘的门人又强打起了精神,他们要血战到底。这是武学世家的骨,生不能降,死则战死!

  黑衣人们看到漫天红叶开始恐慌,围墙上埋伏着的弓箭手也不知道为什么纷纷惨叫。侯听雷自始自终都没有丢失他武学宗师的风度,他没有因为秦墨的出现而歇一口气,他不顾满身伤,更加发疯地拼到力竭。

  战斗,厮杀,红叶,献血!

  侯听雷不知击毙了多少黑衣人,又被伤了多少伤口,奄奄一息时,他对秦墨说道:“三年前突然出现的那场奇怪的红叶雨,我就知道你被他救走了。我认为你要回来报仇,怕仪儿伤心,一直瞒着她,侯家欠你们秦家的血债迟早要还,没想到今天你不计前嫌来相助,我侯听雷只好来世再报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既然你把仇恨放下了,那么,仪儿……就拜托你了,希望你一定要让她好好活着。”

  红叶飘尽。红叶似乎是鬼魅般的黑衣人的克星,他们再也抵挡不住秦墨的刀,而秦墨的刀法也似落叶般飘忽不定。在围墙外面似乎还有一个秦墨在拼杀,外面也是厮杀声不断,终于黑衣人们全部退去,留下了一地尸体。

  空荡荡的奔雷府只剩下了满脸是血的侯君仪,她满脸泪和血,少女的心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思念三年,绝望三年的人奇迹般的出现,而她的父亲、她的哥哥和她的亲人一夜之间全部遇害。喜?悲?无论是怎么要的交合,这实在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折磨。

  啜泣,哽咽,泪如雨下。一百多具尸体,那些白天还活生生的亲人们一下子全都死在眼前。谁都不会相信,谁也不敢相信,一代枭雄侯听雷和他的名震天下的奔雷府会惨遭灭门!这仿佛是恍惚间的事,一切都好象在做梦。侯君仪长跪不起。

  “仪儿,对不起,我来迟了!”秦墨从她深厚走来,轻轻地抚着她的肩头。侯君仪抬起头,满眼是哀怨:“你为什么还活着?这三年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为什么啊?”秦墨充满了歉意,道:“对不起,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和弟弟秦为被师父趁乱救下。这三年来,我们一直在跟着师父学武功,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一直都想告诉你我还活着,可是这三年来师父不间断地训练我们,闭关足足闭了三年。直到前几日我和弟弟才初步学成出师,却得到他们要来对付你们侯家的消息,于是我们两个连夜赶来,没想到……我们还是来迟了。”

  侯君仪痛苦地说道:“可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泪水顿如泉涌。秦墨心里如浪翻滚,紧紧地抱住了侯君仪,不再言语,三年的痛苦与绝望挣扎,此刻无声更胜有声。侯君仪把头靠在他的胸口,破碎的一颗心终于有了依靠的地方。

  一个满脸稚嫩之气的少年抱着一个年纪更小的少年走了过来,那少年说:“三哥,这个孩子还活着,还有气息。”侯君仪的的眼光显出了欣喜:“渐青,渐青,让我看看……”侯君仪想爬起来,但由于体力透支又跌回秦墨怀中。秦墨怜惜地把她轻轻放在地上,说道:“我来看看吧?”秦墨抱过王渐青。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把了一下他的脉搏,道:“你放心吧,他没有受伤,只是一时昏迷,我来给他输气。”他握住侯渐青的手,一股稳热雄厚的气从他的穴道中缓缓输入,过了片刻,侯渐青就慢慢张开了眼睛。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爹爹,敌人退了没?”但是他看到了满院的尸体,立刻从秦墨的怀中跳起来,跪在尸体前痛哭,脸上写满了仇恨:“他们是谁?他们到底是谁?”

  秦墨说道:“他们是三皇子底下极隐蔽的一个组织,叫作‘幽冥兵’,江湖中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来路,他们像幽灵一样来去无影,武功招数也各不相同,极其诡异,近年来跟着三皇子作恶多端,手段残忍阴险。”“三皇子?”侯君仪惊道,这个名字三年前出现时,是为了让侯家杀秦家,三年后再次出现,却是为了灭侯家,“三皇子为什么要杀我们?”

  一旁的少年秦为大声道:“朝廷争斗,向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你的伯父侯见海背叛了三皇子,他自己都被三皇子杀了。这种宫廷皇权之争何时是头?只苦了无辜的人。”

  侯君仪沉默无语。忽又道:“我们侯家害了你们全家,你们为什么还要来相救?”秦为冷笑:“哼,哥哥可能不恨你,但是我恨!不过恨又如何?世上仇恨太多,何故再添仇恨?冤冤相报哪来尽头?恩不可以不报,仇不报又如何?能挽回死去的人的生命么?报了怎样,不报又怎样?”年少的他,脸上表现出来的是与他年纪不相符合的成熟。

  秦墨继续道:“当初你来救我,是那么的不顾一切,今天,我哪怕救不了你全家,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世上本没有放不下的恨。”跪在血水中的侯渐青听了心里十分茫然,仇不报?侯家一百多人白死了?但事实却如秦家兄弟所说,报了仇,这些死去的亲人能够复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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