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秋风落 少年意

  少年书生一本正经道;“古人云:‘一日之计在于晨’于此良辰美景,在下一介书生,诵读孔孟之道,有何错哉?姑娘怎可污我孔夫子圣言也哉?”

  姑娘道:“什么‘孔孟’‘做梦’的,我才懒得管呢!你打扰我练剑,就是不该。”

  书生道:“奇哉奇哉!这片地方又不是你家所有,你在此练剑,我在此读书,井水不犯河水,在下哪里又打扰到姑娘练剑了?”

  姑娘粉脸微红,撅嘴道:“你这书生嘴贫,早知道不救你了。”

  姑娘微怒撅嘴的样子特别可爱,书生在树上竟看得呆了。姑娘见他直直得盯着自己,不由脸颊绯红,便打定注意和他开个玩笑,脚尖一抖,从地上踢起一块小石子,直射少年而去。少年书生正兀自发呆,忽觉额头一阵剧痛,惨叫一声,捂住额头。不料重心不稳,竟直坠下来。幸亏少年书生爬得不高,树下也都是软泥,不过也摔得够狼狈。少年书生从地上爬起来,连拍身上尘土,再摸额头,已鼓起一个大包。

  姑娘看见少年的狼狈样,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少年书生竟忘了额头疼痛,一边傻笑,一边说道:“‘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果不其然。”

  姑娘苦笑不得,问道:“喂,书呆子,你叫什么名字?哦,对了,你上次说过的,叫……秦……秦,秦什么来着?”

  “秦墨,字辰云,号‘沧浪子’。”少年书生昂首挺胸说道。姑娘笑道:“那秦大秀才,小女子告退了。咱后会有期。”姑娘呵呵一笑,翻越上马,飞奔而去。

  秦墨一阵傻笑,猛得一拍脑门,如大梦初醒,惊道:“糟,又忘了问她芳名了。”秦墨飞快拉过马缰,手忙脚乱得爬上踢雪乌骓,急急催道:“快,马儿,今天就靠你了,驾!”秦墨不住拍打着马臀,紧紧夹着马鞍。

  这踢雪乌骓来自天山北麓,腿长劲足,耐力持久,迅如闪电,最益野外奔驰。这匹马是“沧浪轩”主人秦兴舟当初任大学士时出使西域塞外之人所赠。当初赠来时是一大一小两匹踢雪乌骓,老马年已衰,现老骥优于砺颐养天年。小马如今已长成,正是壮年。秦兴舟共四子,去年秦老七十大寿,四子各赠一宝,这踢雪乌骓就赠给了第三子秦墨。

  秦墨提紧马缰,催马急追那姑娘。姑娘骑的枣红烈马本也是良骏好马,是千里挑一的良骥。只是姑娘的枣红马年岁尚小,腿短步慢,虽是姑娘先跑出一里地,但秦墨踢雪乌骓疾驰追来。一会儿工夫,就只剩了六七丈。

  秦墨在后面大喊:“姑娘慢骑,姑娘等我。在下有一事相询。”姑娘回首一看,没想这傻书生的马还挺快,笑骂道:“你这书呆子,追来做什么?”秦墨道:“请姑娘停马说话。”姑娘举眉微蹙,心道:“你叫我停,我偏不听,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思忖一定,用力拍打枣红马,紧紧夹住马鞍,让枣红马施展全力奔跑。

  本来秦墨的踢雪乌骓已追到只剩三丈,不料枣红马撤退跑开,又拉远了数丈。踢雪乌骓与枣红马本都是千里马。踢雪乌骓一见枣红马跑得比自己快,好胜之心顿起,猛一加力,向前飞跃数丈。秦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踢雪乌骓如此疾奔,让他心惊胆寒,紧紧抓住马缰不敢松手。只见湘江岸边芦苇如飞似得向后退,劲风扑面而来。秦墨感觉自己坐在马上如腾云驾雾一般,一边心中念道:“孔夫子佑我,孟夫子佑我。”一边慌道:“马儿,你慢慢来,莫要如此疾……”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迎面的风就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踢雪乌骓此时争胜之心一起,如野马脱缰,哪还听秦墨控制?枣红马见踢雪乌骓追上自己,争雄之心亦生。姑娘更是驾马好手,将红裙撂起,佩剑缚背,双手提缰,喝一声:“驾。”枣红马撒腿狂奔。疾驰的骏马,微凉的秋风,骏马上的姑娘,红衬劲装,长剑缚背,英姿飒爽。

  两匹千里马越奔越快,转眼就要奔出临湘城处。姑娘不耐烦了,转头喝道:“你这个呆书生,干嘛追着我不放?”秦墨此时已气喘嘘嘘,虽是寒秋,也已汗流满面,双手紧紧抱住马脖子,残喘道:“姑…姑娘,下……下马说话……”姑娘心道:“这傻书生,死追着我,只得吓他一下。”于是,喊道:“你再追,我就扔暗器了。”

  秦墨仍是顾自道:“请……请姑娘……下……下马……”姑娘心生一计,搞下头上红色头花,转身头一扬,喝道:“看镖。”头花虽然去势甚急,却并无杀伤威力,她本也就是想吓他一吓。

  不料,秦墨早累得大汗淋漓,神志模糊,朦胧间见一样红色东西向怀中撞来,不由大惊,松了手中的马缰,从马鞍上滚了下来,摔在岸边泥泞中。踢雪乌骓见主人坠地,长啸一声,扬足而立。姑娘回头一望,见秦墨摔在地上,也停住了马。

  可许久不见秦墨从地上爬起,姑娘心慌了:“莫要弄出人命来。”心中也十分懊悔和秦墨赌气赛马,他文弱书生,可别一不小心竟摔死了。姑娘心中既愧疚又难过,心中想到:“这书生就是傻了点,其实也并不怎么讨厌,我竟失手害死了他,这可怎么好?得把他尸体送回,再登门重金道歉。也只能这样了。”

  姑娘悻悻下马,走到秦墨“尸体”边,见他直挺挺得躺着,双目紧闭。姑娘心想,这么活生生的一个少年书生,转眼误死在自己手中,不由伤心。眼角竟淌出了两行清泪。姑娘俯首,秦墨突然动了一下,睁开眼睛,将一朵红色头花捧在手中,道:“姑娘,你的头花,好看。”

  秦墨捧着头花,缓缓睁开眼睛,道:“姑娘,你的头花好看。”原来他是装死,没想到老实巴交的读书人也会耍心眼,姑娘小嘴一撅,“哼”地一声抢回头花,起身便走。秦墨忙从泥沼上爬起,也不顾满手污泥,急忙拉住姑娘的袖子道:“哎,姑娘慢走。”姑娘骂声“无礼”,甩劲一甩,将秦墨又甩了个啃泥,秦墨顾不上疼痛,急道:“姑娘,我有话说。”

  姑娘看着心爱的红衫上的泥手印,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快点说,死缠着人家,烦不烦人那?”秦墨脸胀得通红,从地上挣扎起来,不顾满身污泥,和浑身疼痛,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晚生秦墨,斗胆请问姑娘芳名?”

  姑娘忍不住了,“噗嗤”一笑,道:“你这个呆书生,拼命追我,我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呢?不就是问个名字嘛!我叫侯君仪,君临天下的君,母仪天下的仪,这下可以了吧!”

  “侯君仪?优雅大方,仪容君临天下,,好名字,真是好名字。”秦墨摇头晃脑说道。侯君仪见秦墨满衣泥污,额角也肿了了几个大包,仍在这里买弄书文,不由好笑,道:“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再不回去,我爹爹可要责骂我了。”

  秦墨又作了个揖,道:“敢问姑娘府上在何处?”侯君仪道:“府上不在何处,‘奔雷府’知道吗?”“你是‘奔雷府’侯家的人?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秦墨突然喜道。

  侯君仪一头雾水,道:“有什么好啊?”她不知道秦墨心中的小九九。原来秦墨寻思:“她是‘奔雷府’王家的人,我是‘沧浪轩’的三公子,那岂不是门当户对?”

  “我还知道你是‘沧浪轩’秦家的老三书呆子呢?”侯君仪不屑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秦家三公子?”秦墨惊讶。侯君仪笑道:“说你是书呆子吧?‘沧浪轩’在临湘城这么有名,谁不知道秦家四位公子的大名?你都自己说是秦墨了,临湘城里三岁小孩都知道你这个书呆子!”

  秦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三岁小孩尚不识字,如何识得我的名字?”侯君仪道:“你没听过临湘城孩童传唱的一首儿歌吗?‘狗儿叫,猫儿欢,临湘有个秦老三,抱个书袋最痴癫’。”

  秦墨微觉诧异:“果真如此?看来我读书痴矣!”侯君仪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呵呵笑道:“书呆子,骗你的拉,这首儿歌是我随口编的,你不记得三年前我爹六十大寿你爹带着你们兄弟四个来过我家拜寿么?”

  秦墨猛拍额头,道:“那时我才十六,竟记不起姑娘来了。”侯君仪道:“我一个姑娘当然不能抛头露面,是我见过你,你又不一定见过我。”秦墨笑道:“原来姑娘与在下乃是旧识,那日又蒙姑娘出手相救,实在是有缘。”侯君仪嗔道:“谁和你有缘?我要走了,这就告辞。”

  秦墨虽有些舍不得,但总不能死缠住人家,只得拱手作揖:“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姑娘走好!”侯君仪笑道:“一个书呆子,还学武林中人的礼数,这几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张飞拿着根针在绣花。”说着翻身去牵马,忽然,那小枣红马扬起前蹄,仰天长啸,随即又乱蹦乱跳,恐惧至极。侯君仪吓了一大跳,连忙牵住马缰:“小马,小马,你怎么了?”

  马蹄扬起,尘泥飞溅到侯君仪身上,她也顾不了许多了,凑上跟前,使劲想扯住马缰。秦墨也欲上前搭一把,冲上去道:“姑娘别慌,我来帮你。”只见他的踢雪乌骓也远远躲去,似乎也受到了惊吓。

  “别过来。”侯君仪凄厉得喊道,声音中也似充满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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