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敌军有援
“你个蠢猪！”金军大帐内，年轻气盛的完颜承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发泄出心中的怒火。咆哮着，嘴里喷出的唾沫能装满好几个澡盆子。狂喘着，鼻子里冒出的热气至少能蒸上好几碗扣肉。因愤怒而变得通红的俊脸，若仅从颜色上判断就跟刚出炉的烙铁差不多。
年仅二十一岁的完颜承晖之所以会如此的生气，那是因为他有足够多的理由。想他自幼勤勉好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不喜欢读书的族人中间崭露头角，混到个博通经史的名头。原本以为这次跟着夹谷清臣出来只需要稳坐中军大帐，在写写算算的同时印证一下昔日所学兵法，等到得胜还朝之日就可以再让族人们知道，他这个不以筋骨为长的世袭谋克，其实更应该算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翩翩儒将。
很是远大的梦想，但现实却偏偏就跟这位成长中的大金国未来名臣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率军八千，攻克喻口县城，这不是胡闹是什么？当年赵括能留下纸上谈兵的美名，那是因为他对阵的是秦国虎狼之师。如今同样只有点理论知识的完颜承晖被派来对阵鱼寒，胜了顶多只能算恃强凌弱，败了则……
而导致完颜承晖陷入这种尴尬局面的，就是他眼前这个被骂做蠢猪的倒霉蛋。要不是这家伙在短短五天之内连吃三场败仗，求援求得周边数地的大金国勇士都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损失超过了将近两千。以至于正在宝应把宋军给堵在家门口的夹谷清臣听到这消息都砸坏了好几张马扎，最后才不得不从主力大军从抽调出人马前来增援！
“大人教训得是……”头上缠着纱布，俩手被一根破布条挂在胸前，乌达补的心中其实更有说不完道不尽的委屈。
同样是大金国的世袭谋克，但谁让完颜承晖命好爹好脑子好，又还近水楼台先得月成天在国主圣君眼前晃悠呢？而乌达补是什么？他不过就是个被踹来戍边的倒霉蛋，即便是地位相等，可在对方面前不还得是低声下气矮上三分小心侍候着，就如同当初鱼寒在董大人面前一样么？
而相比起被同级的晚辈后生所训斥，更让乌达补感到憋屈的是喻口城里的那个小混蛋。毕竟若论个人武力乌达补就是用一只手也能像拍苍蝇一样收拾掉十个鱼寒，可问题是如今是在战场之上啊，那个小混蛋又成天窝在高墙之后说什么也不出来跟他一决胜负。
好在据传说大金国勇士们的战斗力远在宋军之上，既然那小混蛋不愿意出来，乌达补也就只能是费点力气亲自杀进城去。而事实也证明，他的这种想法其实完全没有错。只听得五通炮响一声吆喝，三十多纯种的女真族人就嗷嗷乱叫着带领为数更多的契丹或汉人败类发起了最猛烈的进攻，而城内的那些个喻口衙役视乎也被吓傻了，竟然连滚木礌石都没用上就已经让敌人毫发无损地冲上了城墙。
攻城战中最艰难的一步居然进行得如此顺利，乌达补都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等他登上城墙后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因为他对手是那么弱小，守城的宋军竟然连个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手里拧着的也只是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破木棍！
战场之上没有妇人之仁的生存空间，即便对手不堪一击，乌达补还是不可能放弃原定的屠杀计划。可随着战事的进行，这位自诩神勇无敌的大金国谋克才渐渐发现，自己似乎犯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手底下就那么几百号人，想要迅速攻占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的敌军城池，乌达补当然也就不可能去搞什么分兵进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却因为进攻途中出乎意料的顺利，而直接导致了另一种完全不在计划中的局面出现。
迅速登上了城墙，却因为事先制定好的作战计划而把自己这数百好人马给禁锢在了一个相对狭小且容易受到攻击的范围内。别看宋军已经被吓破了胆又还没有什么趁手的装备，但他们人多啊！慌乱之中一人捅一棍子敲一闷棒，还真有些让因急于立功而挤在一堆连战刀都挥舞不开的大金国勇士们有些难以招架！
第一次进攻受挫，损失已经超过了三百人，其中有一大半都是被对方从城墙上给捅下来摔在地上的。但这并不是乌达补的错，他顶多也就是没想到喻口城内的军民会胆小懦弱到这种地步而已。不甘心失败，也完全没有理由承认失败。迅速总结出了此战的经验教训，也很快就想出了应对之策。无奈他手下现在已经没剩下多少勇士，即便是再次豁出命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胜利。
为了维护父辈的荣誉和自己的尊严，乌达补做出了妥协，但不是对自己的敌人。以喻口城内残存的五成财物为代价，求来了正在周边游荡没能捞到多少好出的同袍前来共同致富。如此巨大的诱惑，在旁人不知道喻口百姓其实一贫如洗的情况下，还真就有人率军前来。当然了，这其实也是在遵照夹谷清臣事先制定好的战术，执行攻击小城镇不需要等待请示就可以合兵一处的命令。
两路人马凑在了一块，双方的统帅又还是同根同族有那么点交情，再加上一个人要脸一个要钱，这配合起来倒也颇为密切至少是没闹内讧。同样的五通炮响，同样的嗷嗷乱叫，不同的只是吸取上次失败教训的乌达补在进攻方式上做出了细微的调整，主攻喻口南门，而攻击面已经被他扩大到了得有一里长！
失败再次无情地降临，但这次还是不能责怪乌达补用兵不当。他其实也不知道宋军到底是如何在慌乱中避开了神火飞鸦与漫天箭矢的双重打击还剩了那么多的人手，他只是很清楚这次的失败是因为鱼寒那混蛋使出了损招，给喻口城墙上的宋军手里的木棍加上了枪头！加了枪头的木棍？那可不就是往人身上一捅就有一个大窟窿的长矛么？
差不多的兵力，只不过上次是是因为挤在一堆没法施展拳脚吃了亏。而这一次却是因为攻击面太广，以至于一个大金国勇士爬上城墙还没露头就得被迎面而来的好几杆长矛侍候着！但说来说去，这还不都是因为手底下人数太少的缘故么？
等了两天多，终于等到了稍远一点的同袍也赶了过来。纠集了进三千兵力，第三次对喻口城发动攻击。而这次或许是因为集思广益的原因，金军不仅将攻击面调整在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范围内，甚至还留下了数百箭术超群的女真族人在后面提供远程火力掩护！只是……
滚木礌石，一样不少。箭矢破空，宋军的射箭技巧好像也不比大金国勇士差太远。而更让人吐血的是，这一次负责防守的那些个喻口衙役不仅使上了大刀长矛，甚至还让进攻中的乌达补等人切身体会到了精钢狼牙棒的威力！这也幸亏是宋军的训练程度还不够，配合上也还有些欠缺，否则大金国勇士门当时就不会仅仅只丢下几百倒霉蛋后全身而退。
话说这鱼寒还真把战争当成了游戏，在刷经验换装备？乌达补不知道那个小混蛋到底还准备了多少缺德招数在等着他，但他很清楚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喻口城将永远无法攻克。求救，必须立即向主力大军求救，这是乌达补和那些原本在方圆百里劫掠却受了诱惑赶来增援的同袍们做出的最后决定。
身后出现了一个顽强的敌人，当夹谷清臣得到这个消息后除了震惊与愤怒之外更多的是一丝顾虑。增援是必须的，否则就会留下破绽让人有机可趁断了自己的后勤补给。但派谁去，调动多少军队却需要认真掂量。
召回正势如破竹，一路高歌猛进都快打到了高邮的完颜襄部？用他那支骑兵部队的高机动性迅速进行增援，以清除身后粮道隐患？可看这军报里的意思，那股敌人根本就没有出城一战的意思，至少暂时没有！而使用骑兵攻城，那得有多傻的人才会做得出来？
攻击力强大的前锋部队不能回撤，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缺乏有效的攻城手段，还在于夹谷清臣需要利用这支骑兵阻止宋军肯定会抵达的援兵。而如今虽然是完成了对宝应以及盐城两座重要城市的包围，但由于城内守军已经组织起了有效的抵抗，中军能够抽调出去的人马也极其有限。好在这大帐内还有个读了不少书，经常能对战场态势做出准确分析的完颜承晖在，有他率军前去稳定后方，就算不能迅速取胜也应该能困住那群乌合之众。
做出了应该算是非常正确的决定，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派人前去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可就是不知道若是夹谷清臣得知他的对手辛弃疾早就在某个小混蛋的撺掇下制定了诱他分兵前往以便各个击破的计划，会是个什么心情。或许回和乌达补一样有种上当的感觉？或许会想要再等个一二十年，等完颜承晖彻底成长起来了再做相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