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事有蹊跷

  “哎,真是苦了贤弟!”辛弃疾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自己的这些年的遭遇,听得有些义愤填膺的朱熹也很清楚仅是这一个苦字完全无法弥补他心灵所受到的打击。但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辛大侠的话已经提醒了这个不太笨的榆木脑袋,如今的临安城已经不再是昔日的临安城,值此夺嫡之争的关键时刻,任何一句不合时宜的话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说起来小弟受些委屈倒没什么,只可惜……”能够在酒酣耳热之际提醒别人注意言辞,辛弃疾自己又怎么可能犯下同样的错误?但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信赖的倾述对象,他实在是太渴望将心中的苦闷都给倒出来。扭头瞧了瞧蹲在角落里一脸好奇的临时小二,有些局促地招呼道:“小友可否……”

  不愧是辛大侠,这眼光可真够毒辣的,居然一眼就瞧穿了自己身边那些青壮非同寻常。虽不愿显摆却更想继续听下去的鱼寒也不等辛弃疾说出具体要求,就径直对凌文佑吩咐道:“凌兄,传下令去,让兄弟们立即展开戒备,若是今晚飞了一只蚊子进来他们明天就别想舒坦!”

  “令出如山,麾下猛士动若脱兔狡如灵狐,小友好手段!”静静地观察着,即便只是数十人展开的小规模戒备行动也足以让深谙军略的辛弃疾感到震撼。

  是鱼寒高薪而聘请的江湖侠士?没这么简单!赶了一天的路,原本已经疲惫不堪早早睡下的青壮们居然能在凌文佑出门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内就完成集结,并且毫无怨言立即展开部署。小院里分明人影绰绰却除了脚步声之外听不到任何杂音,所有人的行动看似杂乱无章偏偏又能给人一种进退有序的矛盾感觉。若只是那些如闲云野鹤般的江湖人士,即便是能够勉强做到密切配合,也绝不可能拥有如此严明的纪律。

  训练有素的军队?不,这些人比军队更可怕,因为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即便以辛大侠敏锐的目光也只能在短时间内发现两个人的藏身之处,而且瞧那架势人家只不过是刻意暴露出身形用来唬人的明哨而已。而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一支军队的主帅会浪费时间对麾下士卒做这方面的特殊训练,即便是护卫皇宫的禁军都不可能。

  忍不住走到门口张望一番却依旧毫无所获,辛大侠突然明白了鱼寒刚才那的句话绝非信口雌黄,也知道除非是有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敌人大举来犯否则今夜这个小院就是安全的。任何妄图前来窥视的贼子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因为没人能知道那些已经完成藏影匿形的青壮会从什么方向发出致命一击。

  “雕虫小技尔,实当不得幼安先生之赞。”有些自豪,也有些理所当然。罗殿部族的集体归附全力支持本就是个意外,当初考虑到自身安危的鱼寒可是对身边这些注定会陪他一起面对风险的孤儿们进行过最严格的训练与筛选。

  “小友冒然展示实力,就不担心我这外人会泄漏出去?”幸亏辛大侠还不知道鱼寒仅是这次就带了一百多最优秀的丛林特种兵进入临安城,更不知道在罗殿地区还有近两千同样忠诚可靠且战斗力相当的青壮可供这混蛋随时调遣,否则他肯定没心情开这种玩笑。

  “幼安先生是那种人么?”不仅仅是出于信任,更是因为辛弃疾的遭遇让鱼寒产生了觊觎之心,想要把这位燕赵奇侠给糊弄到手。闻言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是同样淡淡地微笑着。

  “看来某真是小瞧了小友!”没有料到鱼寒会用这种方式做出回答,辛弃疾只是晒然一笑,却突然提出了一个非常无礼的要求。“若是小友愿将此壮士相借数人,某倒是乐意忘记适才所见一切!”

  恐吓?不!辛大侠不会这么傻,他要是存有那种心思的话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可他提出这个要求是什么意思?以他曾经于百万军中擒叛军首领,洞庭湖上独闯敌营的辉煌战绩来看,即便是他感受到了生命遭受威胁也足以自保,完全没有理由向自己求助。想不出答案,鱼寒却非常爽朗地笑道:“幼安先生有吩咐,小子岂敢不从?”

  “哦?如此爽快,你就不问问某借人何用?”生性豪迈的辛弃疾听到这话,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小混蛋还特别对自己的胃口,忍不住又在心中对他多了些许好感。

  “先生想说自然会说,若先生另有苦衷小子又何必浪费唇舌?”理所当然地认为辛弃疾能够对自己产生的威胁几乎不存在,鱼寒自然也就乐得大方。

  “好!好!小友不愧是吾辈真性男儿!”越来越觉得鱼寒有趣,可辛弃疾接下来的话却着实把在一旁乐见其成的朱熹给吓得不轻。“若某说借人乃是为了救庆王于危难呢?小友可愿相信?”

  “信!俺咋不信?”辛弃疾以前和庆王是什么关系,鱼寒并不太清楚。但他知道,在李凤娘的步步紧逼之下辛弃疾被迫参与到储位之争中投靠庆王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而一旦他做出了那个选择会想尽办法为庆王提供保护也就理所当然。

  “庆王?幼安贤弟,莫非你发现了什么?”鱼寒轻而易举就答应了辛弃疾的要求,朱熹却因为骤然得到这个消息而感到震惊,以至于他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许紧张。要知道庆王可是孝宗皇帝的亲儿子,更是大宋的储君人选之一,虽说以目前的情况看是落了下风但若是连他的生命都不能得到保障,这天下还有几个人能是安全的?

  “一无所获,某也宁可自己是在胡思乱想,然……”即便是已经知道小院处在最严格的保护当中,辛弃疾还是忍不住再次朝外张望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愚弟当元晦兄亦是忠贞之士故才敢率性一言,还望兄切莫……”

  “幼安贤弟若是信不过朱某,大可不必多言!”有些生气,更多的则是以退为进的手段,朱熹很清楚如果辛弃疾真不想说的话根本就不会提及这个话题。

  “多年不见,元晦兄这招激将法可是越来越……”不太好意思对一个当世大儒使用拙劣一词,辛弃疾似乎并没有要增求鱼寒意见的想法,或许在他看来毕竟大家当年都有过并肩作战的情谊在,这个小混蛋本就应该是站在庆王一边的吧。再次长叹一声,这才缓缓言道:“旧年庄文太子突然离世,不知元晦兄有何看法?”

  “这……”朱熹又不是某个心理极其阴暗的小混蛋,再说了即便是鱼寒在得知此事后也没发表过任何看法,这时骤然被人问及也只能是极为尴尬地一笑,等待辛弃疾为他答疑解惑。

  在医疗技术水品虽能称雄于这个时代却远远谈不上发达的大宋,亦巫亦医如同当年朱熹给鱼寒请的那位廉价牛大夫的骗子满地都是,开错药闹出人命的事更是屡见不鲜。但问题是,能够进入太医院的会是庸医么?况且就算真有那么几个混饭吃的家伙给稀里糊涂地开出了一剂错误的药方,没有点缘由会轻易就通过层层审核最终递到太子的面前?古代感冒都能要命,那指的是寻常百姓好不好?

  枢密院知事辖刑部经验最丰富的判官查办太子薨逝一案,如此高的规格足以说明了朝廷的重视,而且这些人下手也着实够狠的,当日在太医院值班的十八位太医被他们弄死了十七个。得出的结论也是铁证如山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只不过很难让官家让天下人等信服而已。

  乾道三年六月中,太子上书请议接替名将吴璘出任四川宣抚使兼知枢密院事的虞允文在巴蜀一地选贤任能、开荒种粮、整军备武,八月太子就因小病而被误诊。这里面有什么联系吗?不知道,反正辛弃疾是在“无意间”从某个办案人员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知道案件刚查到点眉目的时候就因遭到了一股强大势力的阻击而只能草草收场。

  能够让大宋朝正二品的枢密院知事都感到莫名恐惧而放弃追查案件真相,能够让大宋官家都不得不强忍丧子之痛接受那个不靠谱的结果,这股强大的势力来自何方同样没人敢说,却是显而易见。

  “莫非……莫非贤弟说的是……”朱熹不是大宋朝臣,也完全不用担心会在众多青壮严密戒备之下让人听到什么,他甚至不用为在家中豪饮之后说的醉话而负上任何责任,但他最终还是没敢把那两个字给说出来。

  “哎……时也势也命也,此案之真相虽昭然若揭,却也怕是要到百年之后方能有水落石出之日。”叹息着,辛弃疾根本不可能知道别说是百年,就算是千年之后这事都还一直延续着赵愭倒霉碰上庸医而丢掉小命的说法。

  辛弃疾无比悲愤地遥望着北方,朱熹却久久不能言语,或许他已经体会到了孝宗皇帝做出这个选择的无奈。被人用极其卑劣的手段谋害了大宋朝未来的君王,查下去又能怎样?展开报复吗?那可是兵强马壮的大金国,不是能够被鱼寒这种小混蛋就能趁其内乱肆意欺凌的蕞尔小邦。当年大宋拥兵百万都被金人赶过了长江,如今的孝宗就更没能力进行反击,因为隆兴北伐的失败已经足以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大宋朝的根基早已被朝臣们掏空。

  这是一个不害怕被人揭穿的阴谋,或者说是一个最为严厉的警告。做出这件事的人其实很清楚,大宋不靖朝堂无以整军备驱鞑虏,大宋官家在多方掣肘之下就算是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否则他还能怎么做?再为大宋多揪出一个秦桧之辈,然后留给其后人翻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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