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南柯一梦空余恨

  她看着门口的侍卫说:“娘娘的房间里有蝎子,你们快去看看。”

  那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离开了,另一个看着念青说:“你快回去。”

  “我不回去,有人要害娘娘。”念青看着我说。

  “回去吧,他们会处理的。”我将念青推出去。

  “娘娘……”

  “怎么回事?”路江洲和另一个侍卫一路跑着过来,气喘吁吁的问。

  “刚才出门时娘娘发现我的背上爬着一只白色的蝎子,娘娘将它打落在地后,我们便跑了出来。”念青解释道。

  “用手打落?”路江洲蹙了蹙眉,转头又看向念青:“我会处理那蝎子的,你先回去。”

  念青不放心的看向我。我笑了笑说:“回去吧!路侍卫不会让我死的。”

  念青说:“娘娘保重,等得空了我再来看您。”

  我笑着点了点头,她三步一回头的看着我,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我才离开一会就出了这种事,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路江洲气急败坏的说。

  那两人低着头没有说话。我没有理他们,转身离开,我穿过院子来到偏殿,我心里还是有些抵触那白色的蝎子。

  路江洲带着那两个侍卫上前一步打开门,他们进去了许久,我在门口看着外面皎洁的月亮,想起香巧说今日是元宵节,我想起去年元宵节第一次见到南宫瑜,被他刁难,而南宫瑾为我解围。

  现在想来,真是南柯一梦空余恨。

  我坐在偏殿前的台阶上,夜里的冷风吹乱我的青丝,我抬起手欲整理,却被人抓住了手腕,我回头看到路江洲,他半蹲在我身旁,抓着我的手腕,双眉紧蹙,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我的手,才发现我的手背处有一针角大的伤口,伤口周围已经发黑,那黑色还在一点点的蔓延。

  路江洲掀起我的衣袖,食指与中指并拢用力点在我的手臂上,手指顺着手臂一路向下,那黑色的伤口处有淤黑的污血流出。手背上的黑色一点点减少。

  “陈辞,速去太医院找张太医。赵笙,速去禀告皇上。”路江洲向身后的其他两位侍卫说。

  那两人一听便快速的跑了出去,路江洲逼出我手上黑色瘀血,我起身走回偏殿。

  “娘娘是当真想一心寻死?”路江洲的声音带着怒意在我身后响起。

  我没有回话,也没有告诉他,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一点感觉,没有感觉到被蛰时的疼,也没感觉到毒液扩散时的疼,相比心里的疼,我早就感觉不到身体的痛了。

  我走到殿内,走到桌前坐下,路江洲站在门口,眼睛看着四周,许是还在寻找有没有漏掉的蝎子。

  “是有人从外面的宫墙下面打了小洞将蝎子放进来的,我已经将洞口堵上了,放进来的蝎子不多,抓到了三只,许是怕放进来的太多会让人生疑。”路江洲在外面说。

  我斜着身看向外面,路江洲身着普通的玄色侍卫服,他身形高大,肤色似古铜般,双眉斜至眼尾,一双凤眼低垂,高挺的的鼻梁下双唇抿着,他抱着双臂斜依在门框上。

  许是感受到我打量他的视线,他转过头抬眼看向我,我淡然的移开了眼。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张太医背着他的药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娘娘如何了?”张太医看着门口的路江洲问,后者没有回话,朝我的方向抬了抬下颌。

  张太医随着他的视线朝我走过来,说:“娘娘,请伸出手让微臣把脉。”

  我伸出手,张太医将一方素帕放在我的手腕处替我把脉,片刻后又看了看我的伤口说:“那白蝎子剧毒无比,一般人中毒最多一刻钟便毒发身亡,还好娘娘曾中过毒,又用以毒攻毒之法解过毒,故而此毒在娘娘体内蔓延甚慢,路侍卫又逼出了大部分毒液,而留在体内的也已不打紧,臣这边有些解毒的药丸,娘娘服下便可。”

  说完他从药箱拿出一粒药丸递给我,我接过药丸服下去。

  张太医又给我两粒药丸,说:“娘娘此药每日一粒,三日后便彻底可解了毒。”说完他起身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我起身送张太医到门口,说:“多谢。”张太医又躬身行了礼后离开了。

  我欲关门,路江洲看着我开口说:“有事大声叫我,今夜我会一直在院子里。”

  我未回答他,只是轻轻的关上了门。

  回到床上,我拿出我的包裹,轻轻的打开。我看到了南宫瑾送我的步摇,我的心从疼痛开始变得麻木,我用手轻轻的摸着他亲手制作的步摇上,如同抚摸他一般。

  “他不喜欢我。”我喃喃的说。

  是啊,他不喜欢我,不然他怎会看我家破人亡,看我受尽苦难,都无动于衷,我曾深信他会带我离开,离开这个牢笼,可是他看到我现下的日子,依旧一副不染尘埃,出尘脱俗的模样。我想只有不喜欢,才会不在意我过得到底是怎样的日子。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岂是拈花难解脱,可怜飞絮太飘零。

  香巢乍结鸳鸯社,新句犹书翡翠屏。

  不为别离已肠断,泪痕也满旧衫青。”

  我自言自语的读着这首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我一张口,有东西涌上来,落在地上,是一口鲜红的血。

  我擦了擦唇角,将手里的步摇放进包裹,我看到了包裹里的金钗,想起祖父的话,我并未打开金钗,对我来说金钗里的东西并不重要了,我心想,若是有一天,我能离开冷凝宫再打开吧!

  我又看了看母亲送我的耳坠和平安符,想到她与祖父早已离开了这个世间,想到三个哥哥也不知所踪,我便更恨我自己了,恨我害苦了他们。

  我将包裹收拾好,放在床脚,从此之后,直到我离开冷凝宫之前,我再也没有打开过。

  我躺在床上,心里在想究竟是谁要害我,我已进了冷宫,不会再威胁到任何人了,可为何还是有人想要我死。

  不过我并不在意了,若真能害死我,也算是助我解脱了。

  “她如何了,还好吗?”

  “回皇上的话,娘娘的毒并无大碍,只是娘娘几乎没有求生欲。对属下们根本不理睬,娘娘现在就像是没有灵魂一般。”

  “朕是不是做错了?她这一生怕是都不会原谅朕了!”

  “皇上也是有自己的难处,娘娘会理解的。”

  “如何理解,死的是她的母亲和祖父。”

  ……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外面似是有人在说话,听那声音像是南宫瑜和路江洲。

  南宫瑜,怎么可能,我自嘲的想,定是我在做梦。

  我翻了个身睡去,却又进入了另一个梦中。

  有人拉着我受伤的手背,柔软的唇落在手背上,痒痒的。

  “傻丫头,放心,无论如何我都在。”低沉的声音如拨弄的古琴。

  有指腹又轻轻的擦过我的唇角,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拼命的摇头,想要将他从我的梦中赶走。

  “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我不想……”我喃喃的出声。

  我睁开眼,外面寂静无声,没有南宫瑜与路江洲的声音,殿内漆黑一片,更没有南宫瑾的身影。

  我总是做这样真实且荒诞的梦,我为自己感到羞愧。

  我起身坐在床上,将头靠在墙壁上,双臂紧紧的抱着曲起的双腿。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将我吵醒,我揉了揉眼睛。“进来。”

  路江洲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将食盒放在桌上,说:“该用早膳了。”

  我从床上下来,因坐了半夜,腿有些麻,我下床时腿脚有些酸软,我又扶着床沿坐下,用手轻轻的敲了敲有些麻的腿,片刻后才起身来到桌前。

  路江洲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小菜,粥,点心后便站在门口处看着我。

  我细嚼慢咽的用完早膳后将碗碟放回食盒。路江洲进来拿着食盒出去了。

  我出门将门口的木炭用火钳夹了一块后进了殿内,然后将木炭放进炭火盆里。

  木炭噼里啪啦的烧起来,火光照的斑驳的墙壁通红。

  我关上门,换上了念青拿来的新衣,然后出门到院子里的水井旁打了一桶水,我从未做过这些事,打了许久每次只能打上来一丁点。

  路江洲推开宫门进来,他大步上前,将我从水井旁拉开。

  “这些事吩咐我做就可以了。”他将水桶伸到井里,搅动一下,再拉出水桶,水桶里是满满的清水。他又用井盖将井口盖上,这才提着水桶进了我的偏殿。

  我固执的又将水桶提到外面,然后拿出洗衣盆,将这么久未洗的衣裳都拿出来。

  “我帮你洗吧!”路江洲挽起手臂,准备要替我洗衣裳。

  “里面有一些是我的贴身衣物,路侍卫确定要替我洗吗?”我看着他冷笑一声。

  他尴尬的转过身,踌躇片刻后离开了院子。

  我的手伸进水里,水冰冷的刺骨。其实我也未曾洗过衣物,我只是从前看过府里的嬷嬷洗过,我学着她们的样子一件一件的洗着。

  我洗了许久,才将衣裳洗干净,我起身将衣裳晾在院里的绳索上。

  我甩干手上的水进到殿里,将手放在火盆上烤,烤了许久才烤暖和。

  从此以后我便一直这样生活在冷凝宫。我学会了打水,洗衣,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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