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娜塔亚的阴影 第二节

  “我写下下面这些文字的时间,是在帝国历二十三年六月,也就是写了上面这些文字之后七年。算一算,我在希斯克城也已经呆了七个年头了。在这七年里,我一直与你的师父保持着秘密的联络,每年秋天我也会偷偷地去探望你一次,看着你一天一天的长大,在你的身上我仿佛又看到了托姆斯伯爵的影子,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这多少让我觉得更加欣慰一点。可是,我在这里记下这些文字,是因为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从去年入冬之后,我失去了与你师父的联络。不管我用什么办法,再也无法得到他和你的消息。这让我寝食难安。我想到了随之而来的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可是,又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一切还是依旧,仿佛你们从世上凭空消失了一样。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师父每年都会与我联系,告诉我你的情况,可是从那之后,他也再不曾与我有过任何联络。也许只是一种直觉吧,我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在你们身上,我甚至觉得,就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发生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所以,我在这里又加了一些文字。

  “原本就该随托姆斯伯爵而去的我,能够多活下这么些年,对我来说也该感到满足了。死亡,并不是我所惧怕的,那甚至是一种很好的归宿。只是,我还有放心不下的事情。我的小科里,他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就从来没有体会过母爱的关怀。在我逃亡的时候,家中大小全都遭了小人的毒手,只有我的妻子得以幸免,我想那大概也是我们尊敬的克鲁斯陛下为了体现他的宽宏大量而特意施舍的吧。可是没有想到,家中遭遇的重大变故给她留下了一身的隐疾。终于,在科里来到这个世间的同时,她也回到了神的怀抱。科里顽皮而又善良,身上有许多他母亲的影子。是的,我非常的爱他。我并不惧怕死神的拥抱,我可以回归天国与我的妻子和家人团聚。可是,我放心不下我的小科里。今年他才四岁,从小就没了母亲,如果又没了父亲,孤苦一人,还有谁能关心他、照顾他?我真的不敢想象。

  “我在这里写下我想说的一切。我的身边,只有一个西尔蒙是最值得信赖的,我会把一切托付给他,包括我的小科里。可是我很担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是否能承担得起这个重担。我想说,娜塔亚,请看在我这些年来努力弥补自己的过错的份上——不,我想我没有资格这么说……请看在托姆斯伯爵悲天悯人的胸怀的份上,如果天可怜见,你能够看到这封遗书,请在方便的时候,伸出手来帮帮小科里一把吧!这样,就算要我堕入地狱承受烈火永远的煎熬,也可以含笑瞑目了。

  “卡拉里·塞昂。帝国历二十三年六月十三日。”

  娜塔亚再度抬起头来,且不论信上所述是真是假,一种直觉告诉她,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被什么人耍了。

  西尔蒙一直静静地站着,凝望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到她的内心活动。可是他失望了——娜塔亚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一块坚硬的大理石雕像。

  “这个人……卡拉里大人不晓得会不会看走眼……”西尔蒙心里犯起了嘀咕。

  “你就是西尔蒙?”娜塔亚忽然开口说道。

  “是……是的,我就是西尔蒙。”西尔蒙吓了一跳,急忙说道。

  娜塔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孩子,走得越远越好。”

  “孩子?”西尔蒙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是小科里,刚要说什么,只见娜塔亚轻轻哼了一声,把手一挥,噗的一声轻响,屋内灯火全灭。紧接着,仿佛有一阵微风从自己身边拂过,西尔蒙急忙扭身望去,只能勉强看到门口一道黑影一闪,就不见了。

  西尔蒙对屋里物事十分熟悉,摸到了点火的东西,重新点起灯火来时,只见屋内一片狼藉,早不见了娜塔亚的踪迹,只有两名侍卫东倒西歪地躺在门口,卡拉里斜靠在桌边,双眼睁得老大,脸颊上还挂着一串晶莹的泪珠。那张薄羊皮也被随意地丢弃在书籍中。

  他缓缓俯下身来,抱住了卡拉里的尸身,鼻中一酸,眼泪也扑棱棱地滚落了下来:“大人……你死得好惨哪……早知今日,当初……当初我们就不该留在这里……”

  正在悲伤之际,城外沉寂了一阵的攻城擂鼓喊杀声忽然再度响起,如雷鸣般笼罩着整座希斯克城。

  西尔蒙抬起头来,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愣了一下,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把卡拉里的尸身抱上椅子扶正,拜了三拜,道:“大人,下官誓死保卫希斯克城、保卫公子的安全!”站起身来,几步奔到门口,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

  敌军半夜攻城,城中守军正在匆忙应战之中,过了一会儿,才有四五名卫兵奔来过来。

  “你们几个认真给我听好!”西尔蒙显得异常的冷静,刻意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城中有刺客来袭,大人……大人不幸……已遭了毒手……”

  “什么!大人他……”惊闻噩耗,几名卫兵顿时慌了手脚。

  “闭嘴!”西尔蒙低喝一声,“谁也不准走露消息!否则,我军军心大乱,我先拿你们几个开刀!”

  几名卫兵急忙应是,唯唯诺诺。

  “你,你,你们两个清理一下那边躺着的两位兄弟,然后守着书房,谁也不准靠近。如有问到,就说……就说大人抱恙在身,暂时不能出来。不准放任何人进书房,知道了吗?——你们两个,去小公子的门前守着,不准任何人骚扰公子,也不准让公子出门,务必保护公子的安全!”

  “是!”几名卫兵立正行礼,马上分头跑开执行命令。

  “你们几个,跟我上城墙!如果守不住敌人的进攻,我们大家所有人都得玩完!”

  西尔蒙向指挥部跑去,他知道,自己身上担负着艰巨的任务。

  ※※※※

  “杀!杀!杀!!”

  全城震动。

  城墙之下,满山遍野都是火把上跳跃的火光,映得城墙上的守军都一个个脸色通红。一眼望去,长长的刺枪密密麻麻,仿佛整片荒野是一只俯卧着的巨大的刺猬。一座座攻城云梯架上城头,士兵象争夺蜜糖的蚂蚁一个接着一个往上爬。城头上的守军用强弓把梯上的士兵射得血肉模糊,用滚木、石头把他们砸得象烂沙包一样纷纷掉下梯去。同时城下的士兵也用硬弩纷纷还击,把城墙上露头出来的敌人一个个射下城去,用投石车把石头扔上墙去,把守军士兵一个个砸得稀烂。

  华宁·恩洛斯全身笼罩在黑色的大氅之下,一人一骑静静地立在帅旗下,冷冷地望着双方士兵在死命拼杀之中。夜风吹得衣袍和大旗猎猎飞舞。十二名银甲骑士整整齐齐地簇拥在他的身边,形成一个雁形。

  “下令!”华宁的声音低沉而冷酷,“第三、第四团队支援,第五团队四千弓弩手回射,第六团队攻城车冲击城门!”

  “大人……”他身边一位似乎是银甲骑士的头领迟疑了一下,“大人,虽然敌军已经出现混乱,但是卡拉里·塞昂到现在还没有现身,其中会不会有诈?”

  华宁把手一挥:“我自有安排——执行命令!”

  “是!”银甲骑士大声领命,纵马飞驰而去。

  “将军!城门吃紧,请求增援!”

  “将军!东城墙吃紧!敌军强弩厉害,我军损失惨重,快顶不住了!”

  “将军!东南城墙敌军攻上来了!已经开始肉搏战了,我军需要增援!”

  “将军……”

  “增援!增援!”西尔蒙红着双眼,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脑门,“后备队全部上阵地,把第一线的兄弟们替换下来缓口气!”

  他满头大汗,在指挥所里来回大步地踱着步子,一面在心里不断地念叨:“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下一步该怎么办?如果是大人在,大人会怎么指挥?……”

  “西尔蒙,大人呢?卡拉里大人在什么地方?”一位参谋也红着双眼大声地叫道,“这个时候,我们需要大人的领导!”

  “我说了一千遍了……”烦到极点的西尔蒙气愤地大叫,“大人身体有恙,由我暂代指挥!谁要再问,我先砍了他的脑袋!”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自己内讧的时候!”另一名参谋出来打圆场,“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敌人的攻城车已经推进到城门口了。如果城门失守,我们就抵挡不住敌人的全面进攻了。”

  西尔蒙深呼吸了一下,在军用地图上看了一下,道:“抽调一千弓箭手上城墙阻击!后勤队把所有滚木箭石送上前线——没必要有所保留了,很明显我们的敌人就要在今晚拿下希斯克,这个时候我们必须全力还击!”

  几名参谋互相望了几眼,点了点头,传令官立刻跑了出去。

  西尔蒙沉思了一会,忽然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一名参谋看了看天色和更漏,道:“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

  西尔蒙忽然想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拳头一握,道:“命令骑兵师原地修整,造饭饱食,两个小时后准备战斗。”

  另一名参谋迟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天快亮的时候,敌军攻城不下,正是最疲倦的时候,到时候,我们以骑兵师强大的冲击力,狠狠地给他们一下回击!”西尔蒙用力挥舞着拳头。

  几名参谋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主意,命令很快传了下去。

  后备队很快派了上来,攻上城墙的几百名士兵首尾受敌,不一会就被杀得精光,两面城墙的危机暂时得到了解除。

  增援的弓箭手不断地张弓射箭,箭壶里的箭减少的速度快得简直象是在往外倒,火光映衬出满天都是飞蝗般的箭矢来往穿梭,带着刺耳的呼啸声钉在盾牌或是对方士兵的身体上。偶尔竟有数枝迎面对飞的箭矢叮的一声准确无误地撞在一起,冒出一点火星,准得简直是连最好的神箭手都要叹为观止。城楼上的士兵得到了后勤的支持,用固定在城楼上的投石机把大大小小的石头抛下城去,把对方的攻城车砸得稀烂。这种投石机数量有限,又不能及远,所以只能用来保护最重要的城门地带,还不能与对方的巨型投石车一较高下。

  双方火并了一整夜,又回到了原先的胶着状态。费拉大军暂时攻不上城去,守城的部队也暂时不能把对方击溃。双方都是死伤无数,尸体堆满了城头和城墙脚,血水把整个城头染得通红,顺着被投石车抛出的巨石所砸出的细微墙缝直淌下城去。

  到了东方的天空露出一丝鱼肚白时,对方猛烈的攻势果然开始减弱了,甚至连喊杀声都慢慢变弱了,打了一整夜,双方的士兵都已是疲惫不堪。而事实上,这个时刻才是决定双方胜负的关键。

  西尔蒙已登上城楼,静静地看着对方的一支后备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加入战场,回头从传令官挥了挥手,道:“命令骑兵师出发!”

  “将军!这个时候……”传令官迟疑了一下。谁都看见了对方加入战场的后备队,都正疑惑对方似乎并没有退兵的意思。

  “放心吧!”西尔蒙紧张了一整夜,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对方的后备队是来掩护撤退的,看着吧,不出一刻钟,敌人就要撤退了!——还不快去!”

  “得令!”传令官如飞般而去。

  骑兵师以最快的速度在城门后集结,准备一次猛烈的冲击。希斯克城中骑兵不多,只有五千来人,其中两千轻骑兵分散在三个师团中,三千名冲击力最为强大的重骑兵独立为一个师,归第一师团指挥。重骑兵师中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骁勇士兵,人披重铠、马披重甲,从人到马都是全副武装,几乎可算是刀剑不入。西尔蒙为了确保一击成功,把这支几乎可算是希斯克最后一张王牌的强力部队尽遣上场了。

  在骑兵师集结的时候,攻城部队果然开始缓缓撤退了。一夜苦战留下了近万具尸体和满地军器,血水把希斯克城前的土地染成了暗红色。守军也好不到哪去,伤亡了八千有余,满城头都是尸体,来回忙碌的士兵根本看不到青石地板原来的颜色了,有的时候甚至只能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进。

  西尔蒙仔细地看着对手撤退的步伐,目送对方退出五百米。多年随卡拉里的征战经验告诉他,在这个距离上对方气势已弱,又是身心俱疲、归心如箭,再激不起死战的勇气,于是他果断地下令出击。

  城门开处,重骑兵师如黑色的钢铁洪流蜂拥而出,迅速在城下完成了冲锋阵形的集结。刺枪在铁铠上整齐地撞击三次,伴随着震天的三声怒吼,憋了一整夜的重骑兵们的士气和斗志已被激发到最颠峰。

  “干掉这群狗娘养的!”领军的将军大吼一声,三千骑兵大声回应:“杀!杀!杀!”

  战马由小跑开始慢慢加速,三千重骑兵保持着整齐的阵形开始冲锋,一时间马蹄的轰响遮掩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费拉大军的军队中也开始出现了一些骚动。原本有条不紊地撤退的士兵们眼见一片黑压压的钢铁洪流向着自己快速翻滚而来,光是那飞扬的尘土、轰鸣的马蹄声和撞倒南山不回头的气势已是压得人人喘不过气来,顿时也顾不上什么队形次序,一个个撒开了腿飞奔,仿佛后面追赶着他们的是死神的镰刀,直恨不得爹妈不给自己多生上两条腿。

  怎耐人的两条腿不管如何始终却是跑不过马儿的四条腿,两大阵营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重骑兵们开始压低手上的刺枪,准备第一轮猛烈的冲击。

  只听一声令下,费拉大军撤退在后的两个团队两千多人停了脚,举起了长长的刺枪准备阻击。可是距离实在太短了,他们根本来不及组成任何阵形,一个个士兵们几乎是刚举起了手中的刺枪,对方就已经冲到了跟前。只听一声巨响,黑色的钢铁洪流终于冲入人群,重骑兵那可怕的冲击力撞击之下,一瞬间无数步兵象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直飞而出,而更多的是直接在马蹄下被踏成了肉酱。重骑兵们凭借着冲击之力,调整了一下方向,手上的刺枪几乎可以一下穿透两三名步兵的胸膛,步兵那简陋的铁甲在他们面前简直象是纸糊的一般。在高速奔跑冲击之下,他们甚至没有时间抽回手上的刺枪,索性一个个都弃了长枪,拔出了背后的马刀。晨曦中顿时映射出一片片雪白的刀光,借着马儿的冲击力纷纷挥舞,把步兵砍得血肉横飞,染得刀光中都透出一丝淡淡的血红。相比之下,步兵们的阻击就实在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他们把枪把顶在地上,抬起长长的刺枪,顺着奔马的冲击力刺在重骑兵的胸甲上。如果换了是轻骑兵,以如此之高的冲锋速度撞在刺枪上,薄薄的一层锁子甲根本就承受不了这种撞击力,非被步兵们穿个透心凉不可。可是重骑兵似乎天生就是步兵的死敌,那又厚又亮的全副铠甲根本就不是寻常兵器所能对付的,他们不过是把身体稍微侧了侧,枪尖斜刺在胸甲上,发出阵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下子就滑了过去,只在原本亮闪闪的铠甲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重骑兵们甚至把这种划痕当作了自己的勋章,勇气的见证,因为每一道划痕都意味着他的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在战场上,这无疑让步兵们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前排的士兵没有后退的余地,而后排的士兵却开始丢下武器疯狂逃命了,军官们拦都拦不住。三千重骑兵的一次冲击之下,就让两千名精锐步兵彻底崩溃,而自身却只折损了不到二十人——大部分是在乱军中被步兵们碰巧刺穿了铠甲最薄弱的接缝处而受伤或死亡的。

  广袤的大地上,一群代表了死亡的重骑兵们在疯狂地砍杀着逃窜的步兵们,只有向两边分散逃避的步兵们侥幸逃过了这一劫。但是他们士气已堕,构不成什么威胁了。重骑兵们不愿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衔尾直追敌人的主力部队,力图一战尽全功。

  一队又一队的步兵们停下了脚步,开始组成队形迎战,可是他们无一例外地遭遇了与殿后部队同样的命运。三千重骑兵以冲锋阵形如尖刀般刺入敌军阵中,锋芒过处血肉横飞,一下子把费拉大军从中断成了两截,左右不能兼顾。费拉大军虽也是骁勇的精兵,但在逐渐发现了任何抵抗都是徒劳无功之后,也开始出现了逃兵。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鼓舞士兵们继续作战。然而溃逃之势一旦有了先行者,立刻就有人紧跟而上,进而迅速演变成了全面的溃散,根本不是任何人所能阻止的。两万多名步兵被三千铁甲重骑兵杀得四散而逃,完全成为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西尔蒙迎着晨风立在城楼上,紧握的双拳这时才慢慢舒展开来,掌心里满是冷汗。

  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他心里一直在担忧着,担心对方的撤退只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目的在于引出自己的主力部队然后利用平原地形分割围歼。毕竟对方在数量上拥有着绝对优势,昨晚不过出动了三分之一的兵力来攻城,还有六万多军马按兵不动在冷然旁观。况且对方领军的华宁·恩洛斯乃是赫赫有名的大将,不能不担忧对手采用这种引蛇出洞的诡计。

  到了此刻,西尔蒙才基本上放下心来。那战场上密密麻麻的尸体是装不出来的,如果对手只是诱敌之计,决不会任凭两万多名士兵惨遭杀戮,埋伏的部队早已该现身了。

  “难道说大名鼎鼎的华宁·恩洛斯也不过如此?如此轻易地就被我击败了?而且还败得如此之惨。”虽然心中仍有那么一丝疑惑,但是胜利是毫无疑问地摆在眼前的,西尔蒙一直紧崩着的心也开始放松了下来。经受了一夜巨大压力的考验,此刻放松了下来,竟然觉得格外的疲倦。不知是这种疲惫感还是胜利带来的喜悦,驱逐了心中原有的一点点谨慎,使他没有下令停止重骑兵的追杀,而是任凭他们一路发泄着憋了一晚的怒火,甚至已经追出了他的视线,只有远远传来的马蹄声还在回荡。一眼望去,费拉士兵的尸体东倒西歪地排满了整个平原,仿佛秋天时田里收割过的麦子。走下城楼来,参谋和士兵们都在兴高采烈地欢庆胜利,也纷纷向他表示祝贺。

  西尔蒙应付了一下,吃了些干粮,喝了几口水,顾不得休息,也顾不得回去处理卡拉里将军的后事,马上又忙碌起来了。还有很多善后的工作是不能拖的,包括清理战场、安顿伤员、整编队伍、加固城墙等等,因为谁也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又会来攻城。同时还要调整压力最大的东城墙和东南城墙上的驻军,把战斗了一夜疲惫得路都走不动的士兵们换下来,并且加派斥候。

  在以往,这类工作卡拉里都是很放心地交给西尔蒙去做的。西尔蒙十六岁时开始从军,十余年之间这些工作早已烂熟于胸,所以做起来轻车熟路、有条不紊。

  血战了一夜,守军的损失也实在不小,阵亡的就有八千多人,重伤四千,轻伤者不计其数。重新整编之后,真正还能够继续保持战斗力的,除去追击敌军的三千铁甲重骑兵之外,只剩下三个主力师一万五千来人,其中包括两千轻骑兵。

  相比之下,对手虽然遭此重创,但是仍有主力部队六万多人随时可以调遣。想到这一点,西尔蒙不禁揉了揉额头,大感头疼。他一边再派五百里加急密报向诺森求援,另一方面下令全城动员,征召新兵。只是这些工作都还需要时间,特别是诺森的援军,没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恐怕是到不来。而城中的箭矢木石等战争物资都已耗了大半,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华宁大举进兵来轮番攻城,光是打消耗战就能把希斯克城的所有家底给耗光了。当然最乐观的情况就是这场大捷能给对方当头一棒,让他不敢小觑希斯克,而从各地再抽调兵马物资,那么,希斯克就至少可以坚持到诺森的援军到来了。不过,华宁·恩洛斯也是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以他之精明,出现这种乐观情况的概率恐怕是微乎其微了。西尔蒙苦笑一声,如果卡拉里将军还在的话,他一定可以想出些好计策来。而现在,西尔蒙他可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也只好走一步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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