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瑞公社戏 一
神秘老头语出惊人，东方未明和方莲急忙看戏台上，只见戏目还在继续，台下看戏的百姓也依然是有说有笑的，似乎并没有出甚么异样，两人再回头看那示警的老人，却早已走得不见踪影了。
方莲对东方未明附耳道：“大师兄，那个老头来路不明，说话又阴阳怪气的，会不会是敌人派来察探我们虚实的？”
东方未明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另有想法。这个老头说话虚虚实实，但绝不是凭空捏造的人。虽说自己适才有些轻忽了，但此人能够在自己毫无察觉之下欺到身后，实力与自己相比因当只强不弱才对。如今小师妹受伤，一旦动起手来自己诸多顾虑，这老头若是敌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如今他只是留言示警便既离开，东方未明心中早已信了他几分。
这次出山虽然只有数日，但一路上波折不少，甚至小师妹都身受重伤。东方未明以前总以为剑谷是天下地仙正宗，盖世罕有其匹，如今是再也不存这个念头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东方未明打定了小心谨慎的主意，再不敢贸然行事。
他有了这个念头，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下扯了扯方莲的衣袖，打算不声不响地回到客栈去。方莲虽然老大不愿意，但这是大师兄的决定，她也只有依从。
东方未明搀扶着方莲，正要转身离开，后面一个乡民大声叫道：“这位公子要回去了么？马上就要到最精彩地方了呀！”
东方未明微微一笑，刚想推辞掉这乡民的热心好意，猛地里身侧一阵杀气涌来，“心照”竟然嗡嗡地震动了一下。事发突然，他也顾不得甚么惊世骇俗了，一手搂住方莲，单足点地，如同大鸟似的平地飞起，空中一个转折，轻飘飘地落在街旁的屋顶上。人还未站定，脚下喀喇一声，所站之处已然破开了一个大洞。饶得东方未明一身神功，此刻没处接力，身子下沉，终于跌进了屋里。
他抱着师妹刚刚落地，四周劲风大作，数十般刀剑已经当头剁了下来。身处险境，东方未明临危不乱，双手抱住了小师妹，几步后退避开迎面而来的两支长剑，再抬左脚踢飞了身后偷袭的鬼头刀，身子同时微侧，弯腰俯身，以背上的“心照”硬接了对手一记重击，跟着借力前冲，硬生生由围攻的人群里冲了出去，回到街上。
四下里早已被人围了起来，抬眼望去，这些人个个短衣直襟，竟然都是汉中的普通百姓打扮。方莲看到这些，急忙对东方未明道：“大师兄，他们都只是寻常百姓，看来是中了邪术，才会围攻我们的。”
东方未明将方莲放了下来，一边皱眉道：“是有人暗中操纵。此人知道我们不会对普通人出手，便以此作为对付我们的手段，心计十分毒辣呢。”
整条街都是被人控制的百姓，眼看这些人个个目光呆滞，层层叠叠地将自己师兄妹二人围在了核心，东方未明本事再高，此刻也有了些微微的寒意。方莲受伤颇重，别说是动手过招，便是要她运用“九龙离火罩”护身只怕也是不行。现下敌人众多，偏偏又不能全力出手，这样的情况下要他回护小师妹周全，东方未明终于也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审时度势，觉得惟有尽快找到暗中施术之人方才能够摆脱现在的困境。操纵活人是十分繁复的术法，此人必定是躲在不远处。只要能将他找出来，以东方未明的霹雳手段，对付一个术者自然不会太过困难。
眼下情势紧迫，东方未明心中计较已定，当即撤出了背上的“心照”宝剑，左手捏个“巽”字诀，朝剑身上抹去。
众人眼前猛然间通明一片，东方未明和方莲的立身处暴出万丈青光，更卷起了滔天的狂风，吹得人站立不稳。飓风中，无数裂帛之声同时发作，啪啦啦地吵成一团。那青光由强而弱，随着风势摇摆不定，逐渐变成了万千缕长短青丝，雨雪一般满空飞洒，斜阳影里，映成了一片从未见过的奇观。
风势逐渐减缓，那些满空飞舞的青丝也随之聚拢了起来，慢慢地在空中凝聚成型，终于化作了一柄与“心照”一模一样的青色长剑。只是这柄剑通体发出淡幽幽的光芒，好似一个虚影似的浮在半空，忽隐忽现，捉摸不定。
“巽剑魂！”方莲惊呼道：“大师兄，这些人都只是……”
“都只是寻常人。我知道。”东方未明面色凝重地道：“敌人用这些普通人来对付我们，欺的便是我们不会对他们下手。如今惟有尽快找到祸首，方才能让这些人回复原状。别忘了，时间拖得越久，这些人便越危险，迷惑人心的邪术最能让人疯癫，到时候再说仁义可就没有甚么意义了。”
东方未明说完，左手剑诀引处，半空中的“巽剑魂”便如龙飞电擎似的，挟着刺耳的风声向人群直冲而去。那些人被邪术操纵，对着剑魂的强绝威势竟然也是置若罔闻，傻呆呆地还想挥剑抵抗。只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大声喧嚣，所有挡在剑魂面前的人都被无匹的劲气吹得抛飞了出去，远远落在四周。
东方未明见方莲满是担忧的神色，解释道：“巽剑魂虽然强劲，但我早就抑止了它的威力，那些人只是昏迷，不会出人命的。如今事急从权，惟有这样的手法才能将对手逼出来。”
他料定敌人就在附近，只要借助巽剑魂强大的罡风将四周建筑吹开，自然能让那偷袭者无处遁形。至于如此做会让寻常百姓卷入进来，那也是实在顾不得太多了。
剑魂的青影四处飞舞，刮起了强烈的劲风，所过之处飞砂走石，一片狼藉。戏台子很快便垮了，就是街上的砖瓦房，也只能在支持片刻功夫，至于门窗甚么的，更早不见了踪影。暗中藏匿的偷袭者想必也没有料到东方未明竟然会做出这样大的举动，操纵人心的法术有了些放松，那些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的民众个个本能地以手抱头，匍匐在地上，都以为是老天爷责罚了。
一片混乱间，方莲猛然间听到附近有人高喊救命之声，回头看去，竟是有人被戏台的断梁压在了下面。眼看此人大半个身子全被断垣残木盖住，在狂风之中拼命呼救，方莲早已起了恻隐之心，急忙奔过去救助。
东方未明正在全力催动剑魂，见方莲向远处跑去，急忙喊道：“师妹回来，如今敌人未现，小心被人偷袭！”
方莲听他这么说，回头喊道：“可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咱们学那些降妖伏魔的法术，不就是为了救助世人，匡扶正道吗？”
东方未明一时语塞，无法辩驳。方莲见大师兄不再阻拦，哪还有片刻的耽搁，当即顶着劲风来到了伤者身边，勉力想将那根压住他的梁木搬开。口中大声鼓励道：“别担心，我很快就把木头挪开，不会有事的。”
那伤者呼救只是出自本能，那么大的风声，自己的垂死呼号只怕没人听得见。原本正在绝望的时候，却有个素不相识的少女如同救世观音似的应声而来，全力援救自己。他恍惚之间竟连疼痛都忘了，只是痴痴地看着正在努力搬动重物的方莲。
那边东方未明眼看师妹不顾自己重伤还要去救助百姓，不禁有些替她心焦，唯恐她用力过甚，引发了伤势。但如今强敌在侧，他又腾不出手去帮忙，只能加力催动剑魂，希望能够尽快将暗藏的敌人揪出来。
巽剑魂在东方未明的全力催动之下，犹如一条出水灵龙上下腾飞，只是过了片刻功夫，五十丈方圆内竟然再没有一间完好的房屋。围观的人群早就逃散了，虽然有人报了官，但汉中城的衙役们一听说是“风神降罪”时，便个个畏缩不前，哪肯在老天爷发怒的时候跑去趟这混水。
东方未明要的就是现在这样，如今不相干的闲杂人等都已经不在，正可以全力揪出隐藏起来的敌人。对手既然能够操纵常人，使的定然是邪法，剑魂自己能够对邪气发生感应，只要被它察觉到了一丝半点，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必定会将那敌人斩于剑下。
果然不出东方未明所料，剑魂盘飞了一阵，渐渐收拢了圈子，围着街角一处废墟急速打着旋子。东方未明冷冷一笑，自语道：“在那里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敌人的藏身所在，哪能再有机会给对手逃脱。剑诀挥下，口中喝了声：“疾！”剑魂应声暴起，搅起一团青灰色的狂烈旋风，猛地里向那对废墟冲了过去。
惊天动地的炸裂声中，碎木砖屑四处迸飞，巨大的风柱将所有一切尽数吸起，直直地抛到了天上。只是一眨眼间，原本还是废墟的所在已经成了一片白地。东方未明止住了四周的风势，将剑魂召了回来。他对剑魂的攻击向来信心十足，适才那招“九天飞星云逐月”的凌厉一击，敌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躲得过去。
东方未明环视了一下四周景况，操纵人心的妖人已经伏诛，那些被控制的百姓大多昏迷了过去，少数几个身体天生强健的人此刻也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这场斗法虽然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但总算没有闹出甚么人命，东方未明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了心事，便转身回去帮助小师妹救人，却见方莲已经将那伤者扶起来了。东方未明见状，暗道小师妹伤势看来没有自己想象里那么重，竟然已经可以独力搬开那根沉重的断梁了。他心中一阵高兴，快走几步想过去帮手。哪知道才走了几步，忽然间心生警兆，觉出了一丝不妥来。
只见小师妹虽然伸手扶着那个伤者，却一双妙目紧闭，走路也是虚弱无力的样子，竟然好像足不沾地飘着似的。东方未明心中一动，自思道：“偷袭者原来还有一名，此刻小师妹已经被他挟持，我必须小心行事，万一把他惹急了对小师妹不利，我可万死莫赎了。”
他心中飞快计算，脚下却没有丝毫停留，脸上笑容也是丝毫未减。口中道：“小师妹你伤势刚刚痊愈，让师兄来帮你一把。”快步上前，装作要去帮忙扶人的样子。
没等东方未明接近，那原本萎靡不振的伤者忽然冷笑了数声，一把挟起了早就昏迷了的方莲飞退了几步。口中喝道：“停步！不要耍甚么诡计，不然就别想你师妹活命！”
东方未明心头一凉，微叹口气，将“心照”收回鞘内，摊手道：“阁下相当警觉嘛。在下适才自问没有露出甚么马脚，阁下是如何发现在下已查知鄙师妹被俘的？”
那偷袭者笑道：“你自己没有破绽，但你的法宝却是掩饰不了的，它从一开始就对我蠢蠢欲动呢！”
东方未明转头看去，飘浮在自己身侧的巽剑魂果然嗡嗡地震动不已，似乎极为兴奋的样子。人算不如天算，他暗叹一声，朗声道：“阁下有为而来，在下虽然愚钝，但也知道今日之事没可能善了。只是在下心中尚有个疑问，还请阁下参详。”
见那人未置可否，东方未明继续道：“阁下一行人三番五次阻截在下师兄妹，为的就是不让我们去了黄帝陵。只是阁下可知，此事并非为了我们三大宗门的私利，实则是关系天下苍生的头等大事。阁下这般阻挠，难道想让天地再陷水火之中么？”
那人闻言怔了怔，奇道：“你说甚么黄帝陵？甚么天下大事？我只是奉命下请帖而已。”
“请帖？甚么请帖？”东方未明见他不知道“十方雷坼”的事，倒也是大出意料，顺口便问道。
那人笑道：“鄙上素来仰慕地仙大名，所以遣我兄弟在此等候大驾到来，希望能与东方先生七日后在榆林城红石山庄一叙。”说着指了指被挟在肋下的方莲，又道：“鄙上邀客心切，知道先生有急事在身，偏生方姑娘又身体抱恙，所以命小人先行将她接去养伤，等日后先生去了红石山庄，自然又能兄妹重逢，东方先生不必担心。”
东方未明怒道：“天下岂有强邀客人的道理！何况你们布下杀局，哪有半点待客的诚意！”
那人道：“鄙上并非寻常人，自然行事也不需循规蹈矩。适才的杀局只是看看东方先生有没有本事喝鄙上的美酒，也是鄙上的待客之道。还劝东方先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虽然小人只是奉命邀客，但事急从权，伤到了方姑娘鄙上也不会太过责罚小人。何况东方先生适才已经伤了小人一个兄弟，万一小人迁怒到方姑娘身上，只怕后果难料。”
东方未明听他这么威胁，只得撤去了蓄势待发的剑魂，问道：“既然贵主人诚心相邀，可否告知名讳？”
那人早知道东方未明会这么问，当即道：“鄙上吩咐，东方先生到了红石山庄自然就会明白，此刻不宜泄露。小人使命完成，这便告辞了。”
说罢他便挟着方莲倒退而去，如弹丸般几个起落，已然消失在长街尽头。东方未明投鼠忌器，不敢贸然追赶，所幸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立刻对方莲不利，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去红石山庄闯一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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