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挖锰队(8)

  钟队长却在耳朵边悄悄地讲道:“晓楠,你千万不能直接跟罗领导要照顾,那不行的。”

  “你不是讲要靠他吗?”

  “是靠他,那是靠他多吃酒,不是要直接求他,求不到的。”钟头毅已经打听过了,咯个罗领导其实是个正直而不徇私情的干部。凡是给他送礼送红包求情的人,不但从来都达不到目的,反而还会坏了事。

  对此,钟头毅本还半信半疑。但是,刚才他坐在旁边听了罗金与刘晓楠的一番对话后,就坚信了人们的传说。是啊,一个自身还有着与政治方面牵连问题的干部,如何还敢自主地去做咯种事情啊。至于他要喝醉了,在不清醒的状况下,让人在样品上使了小动作,那他本人其实是不知情的。

  咯些话,钟头毅不好怎么跟刘晓楠讲。他也怕刘晓楠真要知道了咯些情况,反而还会提醒罗金不要醉酒上当。毕竟咯么些天来,在挖锰队里也看得出来,刘晓楠咯个小青年身上也是有一股正气的,而且还特别重情义。他是不会让人去钻自己罗叔叔醉酒的空子的。

  “晓楠,其他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你也看到了,罗领导确实喜爱喝酒,你今天就是好好地招待你罗叔叔喝好喝足。”钟队长只要刘晓楠做具体的事。

  “哦。”刘晓楠还是不明白钟队长的意思,懵里懵懂的。

  “罗领导的酒量大得很。我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他还没点事。你接着跟他喝。我刚才看出来了,你是能喝的。今天就喝个过瘾。嘿嘿。”钟头毅不再多讲,又把刘晓楠拖回到桌子边去,按着他在罗领导面前坐了。

  “罗领导,你们两叔侄难得相见,今天就多聊聊,多喝几碗。我去喊人把矿石堆到路口来,等下好接受你领导的检验。嘿嘿。”钟队长是一心要让罗领导喝醉。他又转过头来对刘晓楠讲:“晓楠,你就不要出去了。你的任务就是陪你罗叔叔喝好喝够。”

  “哦。我,我会的。”刘晓楠答应着钟队长。

  钟头毅转身就出门去了,还顺便带上了房门。

  刘晓楠提起桌子上的大陶罐,先为罗叔叔满上了酒,又把自己面前的酒碗满上了。叔侄俩就大碗对着,痛痛快快地喝起来了。

  “小兰,你年轻后生,又来迟了,先喝三碗,我们俩叔侄再慢慢边喝边打讲。哈哈,行吗?”坐在酒桌上,当叔叔的也不顾么子辈份了,直接和晓楠讲起酒桌上的规矩来。

  “罗叔叔讲了,我敢不喝吗。”刘晓楠知道工人农民们在酒桌上的规矩,也就不回避,一手提了酒罐,一手端了酒碗,倒一碗,喝光,又倒一碗,又喝光,再倒一碗,再喝光。三碗酒下肚,才又给罗叔叔满上了,自己就在罗叔叔对面坐下,陪着罗叔叔一起继续喝酒。

  “好,好伢崽,懂规矩。”罗金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小侄子,由衷地感慨起来:“刘鸿僖真是好福气啊,有咯么好的崽。他一辈子还求么子啊,咯就是最好的人生。”

  “我爹爹也是咯意思,要我们兄弟不再讲其他么子事了,就一辈子老老实实地当个好农民。呵呵。”虽然刘晓楠心里不甘心接受父亲的咯种**,但对外讲起来,还总是以父亲的咯句话来应付着。

  “他啊,是被整怕了。你想想,读书上进有么子用啊,不如做个老实农民。只要一辈子能不饿了不冻了,就行了,省得让别人批判啊斗争啊,没意思。就像我,年少时不去学么子拳脚,老老实实种田,哪里会让那些小子挑出毛病来。嘿嘿。”想开了的罗金,在小侄子面前没么子不好讲的。

  “那是的。我爹爹两兄弟,他读了书,挨整挨斗。我叔叔在农村里,是响当当的贫下中农,哪个敢碰他。就是那些造反派想欺负我们,都还得惧怕我叔叔。”刘晓楠想起以前花石岭的造反派没斗到他母亲李主煌,就想抓他们兄弟时,叔叔刘鸿侔挡在那里,造反派们谁都不敢动。

  “农村里的人最实际,不跟你讲那些空洞的,有人就有气势。所以,我讲你爹爹有福气,有你们咯一对好伢崽,就是当农民,也没么子好怕的。你想想,你们两个虎头虎脑的后生子往那里一站,还加上你叔叔那边也肯定有人,哪个还敢动手动脚?量他们也没咯个胆。哼。喝,兰兰,喝。”罗金讲到气势上,仰脖就是一碗酒。

  刘晓楠也倒了一碗酒下肚,话也多起来了:“罗叔叔,你晓得的,我们家自我父亲起,我们父子几个都是会读书的。没想到现在没书读了。唉。”

  罗金听出了面前咯个小侄子的不甘之心,不禁抚了一下小兰兰的头,讲道:“兰兰,不要去想那些了。现在咯种世道,按你们读书人的**,要万念俱灰,按现在时兴的**,要狠斗私字一闪念,不要去想个人的前途志向,只要埋头做事,埋头拉车,当个老黄牛。讲穿了,就是做个下力气的牛马,革命的牛马,社会主义的牛马,才不会有事上身,才能保得了平安日子。”

  “罗叔叔,我也就跟你讲讲。一年到头,心事都闷在心里,难得罗叔叔你听我讲几句。呵呵。”刘晓楠不觉得又大喝了一碗,酒滴粘在嘴唇边上,也不去擦一下,只是低头叹了一声。

  “噢,看到你咯,”罗金突然放低了声音,“看到你咯样子,我想起句话来,你最好带给你父母。”

  “哦。”见罗叔叔那神情,刘晓楠也不由得坐正了身子。

  “你妈妈的事有没有往上面打报告,要求平反啊?”罗金轻声地问道。

  “没听他们讲过。”其实,父母从来不对儿子们讲咯类事情。

  “听到讲,现在有人直接向北京找门路喊冤,有找特殊时期小组的,有找军委办的。反正各种门路的都有。但是,我又听到讲,其实上面的人思想是不一致的。如果去乱找人,搞不好,拜错了码头,还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啊?”

  “你想想,上面那些大人物,开口闭口就是路线斗争。你要靠错了线,哪有不斗个半死的?”

  “啊?”刘晓楠差不多被罗金的话吓着了。北京,那是么子地方啊,那里有多神圣啊,怎么会是咯样可怕呢?

  “所以,你带句话给你父母,就要他们忍了算了。带着崽女们安心过日子,不要去想别的了。你才刚不是讲,你们那里收成不错,生活还可以吗?咯就行了。总比担惊受怕的强多了。何必呢。我有时也想着,干脆回老家去算了。还当个么子屁干部啊,讲句话都不敢放高了声,窝囊。”罗金肚子里也满是不敢讲的话。

  “我知道了,罗叔叔。来,喝!”

  “喝!”

  两个碗“咣”地一声撞在了一起,把满碗的酒撞得洒了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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