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挖锰队(1)

  可能是咯个社会不想再乱糟糟的,有些事情好像又慢慢地上了新的轨道。虽然晓枰晓楠两兄弟不怎么出去,但从身边一些朋友的情况,也能感觉到咯种变化。

  农村里的学校办得以前规矩了,湾村里刘仁化他们的课上得按时按点了。就是设在大湾里那个小学校,好像最近也新添了桌椅。以前在那里代课的刘功欣,听说已经是正式进了公社民办教师的名册,算是有个着落了。

  城里的学校,那些中专大学么子的,也肯定又搞起来了。大湾里刘功毅在双抢过后,就去了省里农学院在地区办的一个分校读大学去了,当了个工农兵大学生。听到讲,工农兵大学生的产生办法就是由所在的工厂的工人阶级、农村的贫下中农、部队的革命战士推荐,经县里革委会教育组审核通过。在乡下,贫下中农推荐,最后就是要见到大队革委会的大红公章,那当然就成了大队的干部推荐了。功毅的父亲是大队长,几个大队干部的儿子还只有刘功毅在上大学的年龄,自然就是推荐他了。

  栗林冲三个湾村今年有几个年轻人报名参加了检兵,最后只有大湾里刘仁朋一个参了军,是到南海当海军的。对林湾的刘德金身体是很好,但政审没过关,讲是他家里社会关系太复杂。刘晓枰本来也要报名,可刘德保告诉他,大队革委会认为他政审难以通过,就没把他的名字报上去,连体检都没参加上。

  还有一件事,就是大队里干部们开始想着要把大队的那个加工厂办大办好,好多为大队部挣点钱。最近,西洲大队又和周围几个大队联合向公社提出了申请,要在咯一带的山冲里找挖锰矿。后来,公社还与县里的矿产品公司联系好了,由公司收购各大队的矿石。

  于是,西洲大队要组织一只专门的挖锰队,进山去挖锰矿。大队给各个生产队派了工,大的生产队派两个,小生产队派一个。上林湾分到一个指标的任务。队里还是用半劳力顶着的策略,派了刘晓楠去大队挖锰队。因为,咯时候的刘晓楠在队里还只评了个六分五的日工分,只是个半劳力。

  大队挖锰的队长是江洞湾生产队的钟头毅,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子,在湾村里就是个么子农活都拿得下的好把式。他是栗林冲大湾里刘功毅的表哥,很受当大队长的舅舅赏识。

  挖锰是公社统一允许的,所以,各大队的挖锰队可以在全公社范围内,越过自己大队的山界找锰挖锰。钟头毅带着西洲大队挖锰队二十来个人驻进了相邻的胜利大队,托一个会看矿脉的李师傅在那里的一个山坳里找矿洞。

  刘晓楠在路桥工地的好朋友陈大树的家正是在胜利大队陈家湾。趁着矿洞还没定下来,除了挖锰队的领导和师傅有事外,大伙儿都闲着没事干。刘晓楠就找陈大树玩去了。

  陈大树他们湾村人们的日子,一看就知道,比上林湾差远了。整个湾村都是几十年前的破旧房屋,几乎没有一栋近二十年里起的新屋。各家的家境也不堪提起,没有一户如上林湾那样基本家什齐备,像模像样过日子的。

  陈大树家里住的两间又黑又矮的旧屋子,家里没一件象样的家什。刘晓楠问着湾村的人找到陈大树家门口,他都没让刘晓楠进屋去,拖着他往湾村的后山上走:“屋里乱七八糟的,我们还是到山坡上走走吧,舒服些。”陈大树也知道,刘晓楠来找他,不在乎上他家里做客,是要朋友们见见面,讲讲话。

  陈家湾的后山,已经有人在挖锰矿了。陈大树告诉刘晓楠,他们咯后山的锰矿成色最好,县里矿产品公司来的地质师定了咯里为一级矿,矿石的价格最高。他讲:“幸亏咯里是我们陈家湾的后山。你晓得的,后山是湾村的龙脉山,外人是不能动山上的东西的。莫要讲是挖地下的东西,就是动山上的树草都不行的。”

  “那咯些挖锰的?”刘晓楠指着那些挖锰的洞子问。

  “咯都是湾村里请风水先生看过龙脉走向后,才选择方位打的洞,不会伤湾村元气的。”陈大树咯个有文化的青年,讲起风水来,倒是很自然的。

  “你们咯里还敢搞风水迷信咯种事?”刘晓楠有点惊讶,在西洲大队那边,好像还没听到讲哪个湾村敢搞咯种迷信。

  “悄悄地地搞呗。越是穷的湾村,越信咯些。哎,还搭帮信了咯东西,才没把个后山乱挖。要不,你看看那边。”陈大树讲着,转过身,指着远处一个山坡,叫刘晓楠看。

  那是一块油茶山。但是,咯会儿,那山坡可以讲满山满坡都是人影在晃动。可以看得出,那都是挑着箢箕在挖锰的人。整个山坡已经被挖得千疮百孔了。山上的油茶树十有**被挖倒了,满山坡都只看到才从矿洞里担出来的紫红色的新土。

  “哎呀,糟蹋咯一山好茶籽树了。可惜,可惜,再过一两个月,可以摘多少茶籽,榨多少茶油啊。”已经在上林湾摘过两年茶籽,享受过茶油丰收的刘晓楠,估摸得到那一大片山坡上,该有多少收成。

  “咯一季油就莫提了。要紧的是明年一开春,山坡下那一冲水田,只怕就要遭殃了。”陈大树已经想到明年了。是啊,明年春天一发雨水,大水就会把满山坡的新土,全都冲到下面山冲的水田里去。那些水田就没法种水稻了。

  “怎么没人管管?”

  “谁管啊?咯几年,各大队把老底子都吃光了,干部口袋里都空了。现在好不容易上面开了咯么个口子,可以捞些钱了,哪个大队不都是拼命想多搞点?你们西洲的不都搞过界,搞到胜利大队来了吗?”陈大树讲到咯里,转过脸看了一下刘晓楠,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又接着讲下去:“咯也就是现在,反正一大二公,都是集体的。集体的就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大家都不管。要是在以前,各人有各人的田土,各湾村有各湾村的山林,哪还不打大仗了?呵呵。”

  是啊,事情就是咯么怪。讲现在么子东西大家都有份,连国家都是大家的,可在咯种具体问题上,反而又谁的都不是了,谁都作了不主了。呵呵,当家作主,当家作主,家一成大家伙的,就谁都作不了主。要讲起来,还只有当领导的能作主。可他们作不作主,又总得看他们得不得利,或者看他们的心情。

  唉,咯个世道啊。刘晓楠和陈大树立在山坡上,远眺着,都不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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