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插秧机手（10）
刘晓楠知道，周瞎子是想在他身上做生意了，但他不想做咯种迷信的事：“我不信咯些的。”
“我知道你不信算命。恕瞎子直言，你本就不是上林湾的人，不是农村里的人。”周瞎子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就拉开了架势。
“你？”周瞎子咯句开场的话，倒让刘晓楠吃了一惊。
“我是怎么知道的？算出来的！人称周半仙，还能没咯么点功夫？呵呵，呵呵”周瞎子有些得意了。他从对方的惊疑中，知道自己讲对了。
“瞎猜呗，呵呵。”刘晓楠还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瞎子我瞎是瞎，但不是猜。再讲你信不信，本瞎子料定你兄弟在农村里不会再过三个年头了。信吗，呵呵。”
刘晓楠不相信算命，但周瞎子咯一句，却正应在了他的心坎里。英强表弟才给自己下过了无期徒刑的通知，搞得人似乎万念俱灰，只有当一辈子农民咯一条路了。咯时候，一个号称半仙的算命先生，居然一下子把无期徒刑改为了三年以下！再不信算命的人，也会为咯么一句话而心动一下。
“咯样吧，你讲讲你才刚的功夫是怎么回事，要讲得我服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刘晓楠咯时候倒想和瞎子作个交易，因为他这时候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很久很久以前的一点点记忆。
“秘密？”周瞎子在外面走世界，就是想知道各种各样的秘密事，那是可以成为他营生本钱的东西啊。
“唔，秘密，可以讲是我的秘密了，不过，也许与你也有关。”刘晓楠干脆把关子卖大点。
“还与我瞎子有关？”周瞎子就更想知道了。
“你讲不讲吧？”刘晓楠知道火候到了。
“好，讲，我讲。反正你是不信咯一套的，跟你讲了也无妨。信徒面前可就讲不得了，呵呵。不过，你兄弟可不要失言啊。”于是，周瞎子就解开了他才刚表现的那点功夫。
头一个，关于吴氏老太婆的。一个庚子年出生的老太婆，七十岁了，现在咯种时代还敢当众要算命，那肯定是个出身贫雇农的好成分，解放前是受苦人。还有，她咯么大年纪了，孙子还是个红小兵，那一定是四十上下才生了现在咯个儿子。不管她以前生没生育过，至少是以前过得不安稳。只在现在咯个儿子出生后，日子才安稳些。就按着咯些，再依民国初年，走日本，内战，到解放咯样的历史，一路讲来，就**不离十了。
“不过，还是有个小失误。我让她在解放前就过上了安稳日子，让你钻了个空子，把我赶出来了。呵呵。”周瞎子咯一讲，还真是那么回事。
第二个，关于刘晓楠的身份。他一开口讲话，周瞎子就听出他不是纯南乡的口音，而话里带有一丁点县城那边的调子。还有，孩子们喊他晓楠叔。咯个“晓”字，却不是栗林冲刘家字辈里的排行。可见，他不是生养在咯里的刘家人。要不，一个男丁，一定是要按辈份字起名的。那他是么子人呢？在当今的世道，最大的可能，就是个知识青年。一个知青，按照现在的政策，两年以上就有可能招工招生，离开农村。讲点好的，人家高兴。再给点时间余地，讲个三年，一般都不会大错的。
周半仙的功夫都亮白了，刘晓楠想想，也确实是咯么回事。虽然不是算出来的，但也足见瞎子他心思细腻，注意扑捉星星点点的信息，再与历史或时代大背景结合起来，才有了**不离十的半仙之算。一个瞎子，功夫练到咯个水平，也确实不容易啊。
刘晓楠讲话算话，也告诉了周瞎子一个秘密：“周先生，你才刚讲我的身份，也对，也不对。”
“如何讲？”周瞎子本来也就猜着来的，心里没底气。
“我是个知青。但是，我也确实是上林湾族中的人，而且，要论起祖根来，咯个上林湾正是我祖上的开基之地。”晓楠自己虽然是从城里来的知青，但论血脉，又确实是上林湾的人。
“那府上令尊大人？”但是，在周瞎子的记忆里，上林湾并没有在外工作的族人。
“咯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刘晓楠停了一下，好像要回忆起么子事，“周先生，你还记得十三年前，你曾经陪过一家三个文曲星从花石岭走到灶头街吗？”
“十三年前，那就是五八年，五八年，文曲星，还三个，我想想，我想想。”周瞎子半天不作声，突然，他有些失态地叫了起来：“记得了，记得了。好像就是那年七八月间，在路上碰到当年庆余墟谭家湾大屋场谭经庵老太爷的孙女，也就是谭五姑老夫人，随她的儿子孙子进城去。对了，对了，她老人家的儿子刘鸿僖头一年已经考上武昌的大学了，是个文曲星。还有两个孙子，当时随老夫人坐在板车上，我算了他们也会金榜题名的，也是文曲星。”
周瞎子回想到咯时候，好像也明白了面前的人该是谁了：“那小兄弟你是？”
“我就是谭老夫人的次孙子。周先生，当年我坐在板车上时，才五岁。不过先生你当时的样子，我还有点记得。你走路不用棍子点路的。呵呵，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到底看不看得见啊，呵呵。你现在走路也不用棍子探路，真行。”刘晓楠回忆着儿时的情景。
“嘿嘿，不好意思，我实在是眼睛还有点余光，看得到一点影子。其实，你们有眼睛的人走路，也不见得非要认真看着路，不过是凭眼角的余光感觉而已。是吗？所以，我和你们走路时差不多，差不多，呵呵。”周瞎子遇到故人了，也不再讲假话。
“所以，你咯个看不见啊，是骗人的，呵呵。”刘晓楠也不客气。
“不过，小兄弟，你的咯个命，我不会讲假的，你就是个文曲星，你会走出咯个农村的。信我，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周瞎子坚持自己当年三个文曲星的预言。
刘晓楠也不讲不相信他。咯时候的刘晓楠，不管信不信算命，心里都希望周半仙的预言能够成为现实。不管咯个现实要么子时候才能到来，但只要能够到来，就让人还有个盼头，让生活还有个希望。是啊，一个人若是生活在没有奔头的世界里，那还有么子劲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