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标兵又怎样（4）
自特殊时期以来，家里父母受了大的冲击后，刘晓楠想着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避免了跟父母一起回老家去当黑五类分子的“狗崽子”。到了上林湾，他也只想能安安静静地劳作度日，再加上有点空余时间读读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甚至不再想着有么子其他的前程了。
父亲刘鸿僖，咯个老知识分子，也对外面的世界失望了，他一再教训儿子们要老老实实当一辈子农民，不再去想外面的事。是啊，他的父母兄弟受了那么多苦，让他读了那么多书，可到头来，他还是回到了老家作田种地。外面的世界太不可捉摸了，读书人知识再多，也无法把握它。泉水湾才是自己的根本啊，只有咯个地方，从来不嫌弃他。他走出去时，泉水湾是他的后盾，是他休息的港湾。他倒霉了，泉水湾是他的避风港，是他最后的归宿。既然最后还是回归咯里，那又何必到外面去拼搏呢，伤了自己，也伤了老母亲，更伤了泉水湾的列祖列宗。
自己的想法归想法，父亲的教训归教训，刘晓楠毕竟是个有知识的年青人，是一个对知识充满渴求，对未来有着无限向往的年青人。现在一听到讲自己咯样的知青，还可能走出农村，到外面的世界去发展，去过新的生活，去奔那有着国家保障的前程，能不心动吗？
咯一晌，刘晓楠心头时不时闪过一些奇怪的幻觉，自己当工人了。有时是当建筑工人，就如现在工地的师傅们一样，手持泥瓦刀，站在高高地脚手架上。有时是当化肥厂的工人，就在自己现在建设的那个车间里，开着一台铮亮的，不知叫么子名字的机器。
但是，刘晓楠知道，自己要想摊上那稀少的招工指标，除了靠自己扎扎实实地干活，得到领导和民兵团的推荐外，没有任何其它的的途径可走。他相信，新生的红色政权革委会领导下的民兵团指挥部，一定是最能按照党的政策，按照知青个人的现实表现来决定人选的。刘晓楠更加努力地干活了。咯两三年来，他已经练就了不怕吃苦受累，能够拼命干活的本事。上林湾的叔伯哥哥们不是经常讲，年青人不要舍不得下力气，力气是用不完的，白天下了大力气，晚上睡一觉，第二天又是一样有力气了！
钟术涌今天趁中午休息，溜到城里去走了一趟。回来时讲，县里银行正在低价甩卖收回来的抵债物品，好多好多东西，么子都有，而且还很便宜。就是人要守在那里，见喊价的人拿出一样东西，就要赶紧认准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再就赶先应价，才能买得到手。
“晓楠，我就是回来拿钱的。我正好还有十来块钱，想去那里买点喜欢的东西。”钟术涌对刘晓楠讲。
“你想买么子啊？”刘晓楠的父母都曾经在银行工作，钟术涌讲的咯种事，他是知道的。咯就是银行拍卖强制收回的贷款单位抵押的资产物质。他也知道，那种场伙，有时是可以买到如意而又便宜的东西。
“我还不晓得。看呗，看到喜欢的就应价，就买，呵呵。就是要等在那里，我下午可能就要迟点上工了。”钟术涌是要向刘晓楠请个假。他想了想，又讲道：“要不，晓楠，我们一起去吧，你也看看有么子要买的？”
“你去吧，我还是上工去。再讲，都走了，连里要问起来，连个回话的人都没有。”其实，刘晓楠也想去，要能买点么子自己喜欢的，比如好钢笔啊，好本子，甚至还可能有好书啊，又便宜，多好啊。但是，他下意识地不能去。县里银行，那个他住了几年的机关，那个他的父母工作过的地方，咯两三年来，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伤透了他一家人的心。他不想再到那个熟悉的院子里去，那会搅乱自己本来就不平静的心，会勾起许多可怕的、伤心的记忆。
刘晓楠还想到，如今，那里在卖东西的人，肯定多是自己认识的银行里的人，他们本是父母的同事、朋友，自己都是叫他们叔叔、伯伯、阿姨的。现在，自己怎么面对他们或蔑视、或怜悯的眼光啊？
钟术涌咯一去，就去了一个下午。当刘晓楠他们从工地收工回来时，见钟术涌还真买回来东西了。一只枣红色的牛皮包裹的木内架衣箱！他讲，在外面做工，没个箱子，不方便。
刘晓楠一看到咯口箱子，就知道，如果自己去了，也肯定会要买咯个东西的。咯口箱子不但颜色喜庆，制作扎实，而且大气。你看，足有八寸高，两尺长，一尺多宽。咯么大的箱子，一个人的衣物用品全都可以装下了。是啊，如果自己被招工了，到外面去当工人，就正好要咯么一口装衣服装行李物品的大箱子。
“术涌，你咯口箱子花了好多钱啊？”刘晓楠一边羡慕地抚摸着箱子那平整的牛皮表面，一边问钟术涌。
“八块钱，呵呵。花了我咯几个月攒下的钱，呵呵。值不值，啊？”钟术涌那口气根本不是怀疑值不值，而是在夸耀他买的东西太便宜了。
“八块钱？那还讲么子啊。十块钱都花得来，好东西啊。你看，还是牛皮全包的，连底下都有牛皮。”刘晓楠记得母亲有一口上学读书时用的小皮箱，比眼前咯口箱子小多了，不过是全牛皮的，软的，里面没有硬木料撑着。母亲讲过，那么一口小箱子是她大哥，也就是晓楠的大舅舅花了二十多块花边才买到的。以前的二十多块花边，相当现在的一百多块钱啊。
“十块钱？那好，我就十块钱退给你。我赚两块钱力资，呵呵。”钟术涌笑着讲。
“真的啊？那我十块钱买下来。讲好十块钱，我明天给你。”刘晓楠马上就要买下咯口箱子，但他身边现在没咯么多钱。他今年攒下的津贴费，上个月回去时，都为母亲从灶头街带东西用完了。他想着明天请假回去拿钱。
“你真的想要啊？”钟术涌见刘晓楠确实喜欢咯口箱子，当然愿意让给他了，但是，他又讲：“那你拿去吧，还是八块钱。我怎么能加你的价呢？”
“讲了十块钱就十块钱。你也辛苦一下午了，应该的。”刘晓楠就把咯事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