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路鬼火（10）
第二天一早，晓枰晓楠两兄弟又去井台上洗薯渣。可一担薯渣还没洗完，功英哥已经在喊出早晨工了。
“哥哥，你去出工吧，我把咯点洗完再回去做饭。”晓楠让哥哥去出工，自己一个人继续洗剩下的薯渣，一手提水，一手在竹筛里搓洗。
晓楠正做着，德保走到了井台上，一把接过晓楠手里的水桶，帮他提水倒水。德保一边跟着晓楠在竹筛里搓洗的手倒水，一边对晓楠讲道：“年青人有使不完的气力，要多帮助人，做事的时候不要太分么子自己的，别人的。”
“嗯。”晓楠随着德保的话应承着，可他突然又觉得，德保，咯个大队团支部书记，怎么特意与自己讲起咯个话来了？他不解地抬眼看了德保一眼。
德保看懂了晓楠的眼神，就又讲道：“听秋玉讲，你不愿帮她抱薯藤，讲是你不要分薯藤？”
哦，晓楠咯才明白，原来那天秋玉是要自己帮她抱薯藤，自己还以为她是提醒自己也要分些薯藤！事情已经咯样了，还有么子好讲的啊，就听着德保训话吧。果然，德保又是**语录，又是集体主义**革命道理讲了一大通。晓楠一言不发，只听他讲，讲得他自己不爱讲了，放下水桶，走了。
咯天傍晚，晓枰晓楠赶在下一家用王桶之前，放干了王桶里的废水，用锅铲在桶底铲出了满满一担水桶的红薯淀粉！
按功书哥的指点，晓枰晓楠先将淀粉存放在水缸里，留待以后农闲些了，赶在十一二月里，再找个时间蒸制红薯粉皮。那时候距年节近了，粉皮卖得起价钱些。
要讲起红薯咯些事，泉水湾的做法当然也与上林湾是一样的。虽然泉水湾的红薯不如上林湾多，但毕竟两个湾村是田土相连同祖同宗的一族人，生产生活上的事当然是相通的。
母亲李玉煌不会做那些么子干红薯丝、软薯皮、刮片之类的干货，就搭在湾村里的妇人一起，做了点红薯干货，放在家里备用。比如年节里制作点心啊，儿子来了当零食顶一下饿啊。其余的红薯就要儿子都磨了红薯淀粉，以后做成粉皮卖。
咯天傍晚，晓枰晓楠两兄弟过到泉水湾那边，帮母亲去打了两担红薯渣。泉水湾那么大个湾村，竟然没有自己的农副产品加工机房，打红薯渣要挑到大队部那边的匡家湾才行。去那个匡家湾来回一趟就三四里路了，与泉水湾到上林湾差不多远了。
两兄弟打了红薯渣，挑回到泉水湾，就已经过了吃冷饭的时辰了。两个人匆匆地吃了饭，晓枰去井台边洗薯粉，晓楠得赶回上林湾去收今天晒在外面的红薯丝。
要晒的红薯丝太多了，大团箕太小了，一次只能晒个十几二十斤。功书哥教晓枰晓楠他们用新鲜牛粪在后背山的半坡上糊了一块晒坪，一次就可以晒一担红薯切的丝。今天正晒着的那些红薯丝，已经晒了两天，差不多快要干了。晚上得收拢一下，盖起来，以防露水打湿了。明天早晨再散开来晒一天就行了。
咯些天月亮出得迟，山路上一片漆黑。好在咯条路晓楠早已走熟了，不要怎么看仔细，凭着记忆和感觉，就能快步地走过来。
到了后背山，晓楠没进湾村去，直接去半坡上的晒坪收薯丝。他刚走到那块晒坪边，却听得附近的树林里有响动。有人在叫牛：“牛哞，牛哞——哞！”是文英姐。文英除了在队里出工，还兼着看管队里的耕牛，每天早晨放栏，晚上收栏，一年下来，可以多得点工分。
“文英姐，牛还没收进去啊？”晓楠对着漆黑的树林里大声问了一句。
“晓楠啊，你来收薯丝啊？今天咯个鬼牛不晓得怎么了，癫了一样，硬是赶不进去。牛哞，牛哞——哞！”文英一边应着晓楠的话，一边向树林深处去找牛。
“文英姐，我帮你一起赶吧。”晓楠讲着就循了文英的声音走过去。
“那你当心啊。”文英的话刚一出口，晓楠一声“啊哟！”叫了起来。
“怎么了？”
“绊到个树桩了。啊哟，碰到脚指头，痛死了。”晓楠叫着痛。
文英听到晓楠叫痛，就退了过来，牵着他的手，“你跟着我走吧。我对咯个林子里的路熟。好像牛跑到西坡去了，我们往那边去吧。”
晓楠顺从地拉着文英姐的手，跟在她后面。如今农村里伢妹崽大多身体较瘦，文英算是长得丰满的了。她那双手也有点胖。晓楠那已经被农活磨得粗糙的手，抓在她手上，觉得软乎乎的，心里顿时有一种奇特的舒服感觉。
他们在林子里穿行着。林子里各种晚归的飞禽走兽不时地在他们前后闹起了响动。突然，一只大鸟，可能是一只山鸡，“呼”地一下，擦着文英的头飞了过去。吓得她尖叫一声，转过身来躲避，正撞在后面的晓楠身上。她一只手更紧地抓住了晓楠的手，另一只手在身子向后倾倒时，慌乱地抓住了晓楠的肩头，面对着晓楠喘着粗气。
晓楠另一只手赶紧扶住了她：“文英姐，吓着你了吧？”
“嗯，吓得我脔心都快跳出来了。你看，你摸摸看。”文英讲着就把晓楠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脯上。
文英的胸脯丰满而松软，晓楠的手压在上面，顿时感觉到她的胸脯挤满了自己指头间的空隙。他的手也明显地探到了她的胸脯下那“砰砰”的心跳。晓楠像突然通了电一样，从压在文英胸脯上的那只手，到整个手臂，到全身，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十六岁的晓楠还从来没有过咯样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把被文英抓着的手往回缩，拉得文英直往他身上倒。
文英一下也意识到了么子，赶紧松了抓着晓楠的手。两个人都喘着粗气，在漆黑的夜色中对面站立着。两个人都感觉到对方喘出的气，呼到了自己的脸上。山鸡飞走了，周围的林子又恢复了宁静。
“晓楠。”
“哦，文英姐，我们走吧。”他们又继续向西坡走去。很快，找到了牛，把它关进了牛栏。
文英又跟着晓楠返回来，帮他一起收红薯丝。红薯丝收好了，月亮也出来了。晓楠觉得很累，就坐在地上想歇一会儿。文英陪着他并排坐在地上，还握住了他的一只手。两个人都不讲话，只是仰着头，一起看那月亮在稀薄的云彩间穿行，忽隐忽现，周围的山坡也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