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祸福难料

  日芒如剑,斜斜投射在武当山上,将漫山的霜雾分割成丝丝缕缕。

  展风振作了精神,从榻上翻起,不知是否因知道势不可逆,他竟出奇的深深睡了一觉,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房屋,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从今日起他便要困足于此,四日之后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那些正派中人又会否非处之而后快?又是什么人如此费尽心机地要置自己于死地……纷乱的思绪如巨浪般在脑海激荡,懵懵懂懂地过了片刻,展风摇头一笑,自己为何会生出如此多的杂念,难道是对于死亡的恐惧?或是对生的眷恋?

  长舒口气,将所有思绪抛诸脑后,启门而出,却见昨日的那名道童正立在门口,便问道:“小道长,昨日与我一同上山的那名女子现在何处?请带我过去。”

  飞羽摇了摇头道:“掌门师祖说了,请展公子这几日在这里休息,有什么需要飞羽可以代劳,那位怜姑娘,几日后就能见到了。”

  展风心头一怒,冷笑一声道:“你们掌门考虑的真是周到啊,是否已将我当成犯人了?”

  “飞羽不敢,只是……”飞羽一惊,匆匆道。

  话犹未了,展风冷声接道:“这是否是你们掌门的意思?”

  飞羽却是默不作声,垂着头直直立在展风门前,将他的去路挡住。

  展风见此,哪还不知,也不好与这小道童为难,口气稍缓,淡淡道:“在下像见你们肖掌门,应该可以吧?”

  飞羽尚未答话,这时一个声音传来道:“飞羽退下,不得无礼。”正是肖破。

  飞羽应声退到一旁,肖破面上噙着微笑,走到近前和颜道:“展公子勿怪,是贫道有些事想单独向展公子问明,才着飞羽让你稍候的。”

  展风冷着脸色,并不回应,他虽知肖破的言行对四日后的武当聚会中判定自己罪责一事有重大影响,但因肖破对他行动的刻意约束,已使他对他的最后一丝好感都荡然无存了。

  肖破也似知道展风会有此不满,也并在此事上不多言,将飞羽遣走道:“贫道有些事想询问展公子,若能问明或许在日后的聚会上对展公子有些益处。”

  展风心中微微有些疑惑,却还是随他一起回到房间。

  肖破微一沉吟后,道:“敢问展公子是如何和怜姑娘相识的?与怜老前辈又是何关系?”

  展风微微皱眉,却还是将自己中毒落河后的经过道出,此事他已向人说过数遍,再次说来自然已是十分流畅。

  肖破凝神听完,眉头舒展,点头道:“原来如此,”展风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和怜倩儿为何会走在一起之事,对自己说的何时中毒等等可能并不尽信。

  果然,肖破又问道:“照展公子如此说,那么你和天罗教有是何关系?”

  展风摇了摇头,叹道:“我不知道。”

  肖破闻言却是一愣,但展风说的却是事实,他怎能说自己和天罗教没有关联呢,若天罗教的教主展逍真是当年的“金玉剑”展逍,那么他与天罗教的关系则更非一般。

  见肖破满面疑惑之色,便稍稍解释一番,至于他能否相信,自己已不在意。

  肖破闻言闪过诧异之色,缓缓道:“当年的‘金玉剑’展逍和‘飞凤剑’展若曦都是名声匪浅,不过都是分别匿迹于武林,或许真是先后丧命也未可知。”

  展风并未听过展若曦之名,不禁问道:“‘飞凤剑’?又是何人?”

  肖破细细望了他一眼道:“她是展逍一母同胞的妹妹,不过她却在展逍之前就失去踪迹了,展逍曾多方打听也没能找到什么线索。”顿了顿,又看了他一眼,道:“我多年前行走江湖时曾和展逍有过一面之缘,他确是个神韵非凡的人物,你与他也有几分相似,若天罗教的那人真是他的话,便应是你的父亲了。”

  展风一震,半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肖破待他回过神来,又接连问了数个问题,分别是关于各派长老被害时他的行踪及他伤势由来的细节,展风都一一作答。

  肖破认真听完后沉吟半晌,方道:“我虽不能尽信你所说的话,但我武当也非是是非不辨,四日后待各派齐聚仍会给你个辩白的机会,到时若你能在整个武林同道面前尽去各派的疑虑,我武当也决计不会留难于你!”

  展风点头,心中虽对其不满,但肖破以武林公道自持,也未有偏私妄断之处,倒也公正。

  见肖破起身欲走,也同样起身道:“肖掌门,不知我现在能否去看我望怜姑娘了?”

  肖破点头道:“当然可以”微一思索后又道:“另外,只要展公子不会擅自离山,我武当之内除了数处禁地密处之外你都可以随意走动。”一顿又道:“听说你与方师侄有些交往,这几日也可由他带你在山上观览。”

  这番话已是极尽情意,展风心头感动,恭敬谢过,肖破点了点头便是离去了。

  展风只在屋中稍呆片刻便出门,寻到飞羽,由他领路向怜倩儿暂住之所而去。

  甫至院门便见一人迎面而出,正是自己上山时方震身侧所立的那名有些傲然的弟子。

  那人见到展风也是一讶,向他微微一笑,算是见礼便率步而去。

  展风望了他远去的背影一眼,向同行的飞羽道:“飞羽,刚才那名弟子是谁?”

  飞羽与他一路且行且谈,对展风已有好感,对他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见展风问起,已是语带敬佩的道:“那就是我们武当‘四象剑’中的‘飞电剑’孙师叔,他是掌门师祖的弟子,武功也是同辈中最好的,不过他平时很少指点我们武功,倒是方师叔经常指点我们。”

  展风听他说到方震,有些好奇,便驻足问道:“你们方师叔经常和你们在一块吗?他待你们很好吗?”

  飞羽闻言点头接道:“是啊,师叔中,就方师叔对我们最好,”减低了语气又道:“听说方师叔是孤儿出身,是木元子师祖从山下捡回来的,性格很好,和我们最合得来了!”

  展风想不到方震竟和自己有如此相近的出身,心中感慨,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了。

  飞羽见展风若有所思的摸样也不再多说,指了指正对院门左侧的那个房间道:“展哥哥,漂亮姐姐就住在那间屋子里!”

  展风听他如此称呼怜倩儿,不禁一笑,点点头走了过去,飞羽则留在院外等着。

  房门半开,窗明几净。

  展风刚走到门口,便见怜倩儿伏在窗前,玉臂撑在下颚上,目光迷离,神情落寞,是何等的凄凉?

  展风一颤,这神情正是她昨日露出的神情,她必然又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往事,便也不言声,轻轻走到她身旁,默默等着。

  良久,怜倩儿终于从失落中回过神来,回目一看,见展风竟在身后,不禁啊了一声,展风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怜倩儿面上一红道:“展大哥,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展风微笑道:“没有多久,正好看到你正在出神,便没有打扰,倩儿,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怜倩儿娇躯一颤,摇了摇头,没有吱声,展风不禁暗叹一声,她终究不愿向自己说出,忽地,怜倩儿螓首一抬,双目已经泛红,哽咽道:“展大哥,你一定不要死!”

  展风一怔,呆呆地望着她。

  怜倩儿忍住泪水,道:“我,我爹爹就是被人冤死的!所以,展大哥你,你一定不要死……”泪水再也克制不住,泛滥开来。

  展风心中一震,终于明白,昨日她为何会因自己而露出那样凄然的神情。便怜惜地扶住怜倩儿,柔声安慰起来,感受到她沁人的体香,心中禁不住地泛起丝丝涟漪。

  怜倩儿收起泪水,红着眼圈凄然道:“倩儿的爹爹曾经是荆州刺史,被人冤死后,倩儿才碰到爷爷,被他救了的,不然倩儿早就冻死在街上了……”

  展风怜惜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一切都好了。”

  怜倩儿轻轻点了点头,望向展风道:“所以我也不想,不想展大哥你有事。”

  展风点头,微笑道:“不会的,倩儿不用担心。”

  二人又沉默了片刻,展风见怜倩儿神色转好,问道:“倩儿,刚才孙铭过来有什么事吗?”

  怜倩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和他随便聊了一会,他也问了些你的事情!”

  展风微微一讶,正要追问,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望去,方震正步履匆匆的赶来。

  方震见到展风,叹了口气道:“展兄弟,你现在处境很不好,你知道吗?”

  展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有多言,怜倩儿则有些疑惑的望向他。

  方震续道:“昨天中午,掌门急急召了长老们在紫霄殿议事,商量的就是关于你的事,我因此也从昨天下午一直忙到现在,抽的空暇便过来了,哎,整个武林都已经知道了,现在各派都在向这里赶来,到时候你可就,哎……”

  展风听他说完,心中感动,道:“方大哥,你也不用为我担心,公道自在人心。”

  方震一叹道:“展兄弟,你是不知道啊,唉,我从师父那里听到,昨天议会的时候,长老们听完掌门师叔的话后,多数长老都坚持说你是凶手,要用你向整个武林作出交代。可是是非尚未分明,他们就这样武断,而武林中有这样看法的人不知有多少,到那时候,恐怕你也说不动这帮人。”

  展风二人都是一惊,方震所说的正是事实,在这个是非纷乱的武林中,积销毁骨,众口铄金,又有多少人能有辩白的机会?怜倩儿急切地向他望了过来,展风压下心中的惊骇,竭力平静道:“事情应不会这么严重,谎言总有漏洞,必定能够拆穿。”

  方震二人闻言暗叹,却又没有好的计策,只得默不作声。

  三人又叙谈片刻,便又散去。

  秋阳依旧,展风的心情却是出奇的差,四日后的武林聚会,正是祸福难料之局,他又怎能安然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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