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这才是皇帝

  十一月十一清晨,细碎的雪花依旧唰唰落下,地上积雪已经深过脚踝。</p>

  虽说瑞雪兆丰年,然而如此积雪,怕是没人会出门,这生意自然是如同天气一般冷清。</p>

  张大可叹了口气,就要让伙计们出来扫雪。</p>

  别人家的管不了,自家门口肯定是要扫掉的。</p>

  就在伙计们拿着扫帚铁锹出来的时候,只见巡城司大队人马开了过来。</p>

  “呸,狗东西!”张大可十分唾弃。</p>

  那贱婢养的阮大铖吞了钱粮就算了,上面大佬都服了,他也没办法,但是昨天,巡城司诸人居然上门说要交五钱清扫街道的费用。</p>

  这是粮店优惠价,旁边卖文房四宝的玉德斋的费用是二两八钱。</p>

  呸,狗外戚,交个鸡儿,有种把所有店铺都给封了,谁怕谁啊,能在天子脚下做生意的,谁还没点关系了?</p>

  就在张大可不屑时,领头的吏目甘福生叫道:“都指挥钧令,咱收了银子就要办事,把昌记米行、蔡氏布业、通宝斋这三家给扫干净。”</p>

  “是!”诸多衙役纷纷散开。</p>

  左近掌柜伙计都把目光瞧来。</p>

  “我没有,你们别听他胡说,冤枉啊。”张大可急忙解释。</p>

  “张掌柜的硬起原来只是口上硬啊。”</p>

  “这骨头都长嘴里了。”</p>

  听着冷嘲热讽,张大可涨红了脸,说道:“我没有,不是我,真别听他们瞎说。”</p>

  就在他解释时,衙役走过来,拱手陪笑后挥动扫帚铁锹,把雪扫向旁边的玉德斋门口。</p>

  “哎,你们干什么?”玉德斋大掌柜景申友怒斥。</p>

  “尔等拒纳清洁费,只好堆放积雪咯。”甘福生皮笑肉不笑。</p>

  “你知道我背后是谁吗?”景申友气急败坏。</p>

  甘福生针锋相对地回道:“你知道巡城司都指挥是谁吗?”</p>

  “好,好,好……”景申友气的浑身发抖,指着甘福生的鼻子说道:“真以为我好欺负是吧?等着,有你们好受的。”</p>

  撂下狠话,景申友拂袖而去,找自家大靠山去了。</p>

  当朝阁老,施凤来!</p>

  各家有各家的缘法,景申友能够搭上施凤来的线纯属于巧合。</p>

  施凤来好戏曲,不只听曲,自己也作曲,最爱前朝马致远的曲子。</p>

  万历三十五年会元+榜眼,授翰林院编修,妥妥滴内阁种子选手,于是各路风投踊跃进场。</p>

  有了钱,自然要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于是施凤来去玉德斋买砚台,四大名砚之一的歙砚。</p>

  玉德斋的名称开源于苏东坡对歙砚的评价: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瓜肤而縠理,金声而玉德。</p>

  当时的玉德斋大掌柜正在欣赏马致远手书的《马丹阳三度任风子》,见施凤来感兴趣,便以书稿赠送,由此施凤来成了玉德斋靠山之一。</p>

  当时的翰林编修前途一片光明,但终究是小虾米,如今可是天下有数的靠山咯。</p>

  景申友哭诉了经过,又道:“十八两,小店得卖十台砚才能赚得这么多,阁老为我做主啊。”</p>

  施凤来反问道:“你知道今天午间皇帝驾临文渊阁的事情吗?”</p>

  “何事?”景申友止住眼泪,感觉不太妙。</p>

  施凤来叹了口气,说道:“皇帝觉得龙渊阁太挤了。”</p>

  “啊?”景申友内心一惊,连忙问道:“可能补救?”</p>

  内阁十个大学士,前所未有的多,这种状况肯定不会持久的。</p>

  谁走?</p>

  新入阁的六位都是皇帝亲自点名,其中袁可立更是皇帝耍心机绑回来的,如何能走?</p>

  必然是四个老臣走啊。</p>

  阁老当靠山的机会可不多,所以景申友问能否补救。</p>

  “若是能够挽回圣眷,自然高枕无忧,只是皇帝公开暗示,去职只在早晚间。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施凤来很惆怅。</p>

  退休不怕,就怕被拉清单啊。</p>

  一朝是阉党,一辈子是阉党,皇帝说过阉党仅止十一人,谁能真的放心呢?</p>

  “巡城司行事如此跋扈,定然是皇帝默许甚至指使,若我上书弹劾,必被记恨,只是加速离职罢了。</p>

  且先去顺天府诉讼,若是朝中有人弹劾,我自主持公义,只是结果难料啊。”</p>

  “阁老若有需要,徽州商会必尽全力。”</p>

  “你们要是能支持个百八十万两,说不得就能买个首辅,余者不谈也罢。”</p>

  见施凤来端茶,景申友告辞。</p>

  回到玉德斋,景申友立刻修书多封,着人快马加鞭送往南方。</p>

  徽商应始于南宋,起于元末,盛于嘉靖年间,成化年间徽商打入盐业并组成商会,臻至化境而又方兴未艾,实力极其雄厚,凑出一百万不难。</p>

  值吗?</p>

  这不是景申友能决定的,须得以商会决议为准。</p>

  发出密信后,景申友又写了诉状,准备明早递交顺天府打官司。</p>

  施凤来顾虑重重,中低级小官们可不想那么多,各自写了奏折,打算明天早朝弹劾巡城司。</p>

  天色已晚,宵禁已启,没办法立刻打官司的。</p>

  冯铨坐在花园里,看着遍地白茫茫,只感觉人生寂寞如雪。</p>

  相好远走山东公干,自己刚得来的顺天府尹位置即将不保,这日子有什么意思?</p>

  直娘贼,我能怎么办?冯铨不由骂出声来。</p>

  他对巡城司的行为一清二楚,也猜到会有茫茫多诉状递进来,但是管不了啊你知道不。</p>

  若是没有皇帝撑腰,冯铨巴不得拿外戚钓個誉,说不得还能刷个“强项令”的成就,现如今皇帝才是元凶,他敢吱一声,十有八九要被刷。</p>

  愁肠百结中上了床,辗转反侧一夜没睡。</p>

  第二天一大早,当皇帝照例巡视京营时,顺天府衙门前的登闻鼓被敲响。</p>

  直娘贼!一夜没睡着的冯铨喝令开门。</p>

  咯……</p>

  砰~</p>

  咣~</p>

  大门刚开了一条缝,茫茫多人冲了进来。</p>

  大门被挤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又弹了两下,显得可怜又无助。</p><div id='gc1' class="gcontent1"><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try{ggauto();} catch(ex){}</script>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