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她说,无法成为偶像
风凉浸浸的,白色的松树叶落下水来,摔进雪里,像是沉到大海里的一滴墨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p>
“真好啊,天气,”星野爱不无欢快地说,“这种时候决定出来登山真是太合适了!”</p>
“是啊,”牧村拓把手揣进兜里,落后她两米左右的距离,望着树叶的露水上闪烁的金光,“如果我一个人的话,估计会先去泡泡温泉吧。毕竟坐了那么久火车。”</p>
“让你一起出来真是抱歉。”</p>
“还好。”</p>
“我问你啊。”</p>
她背过身来,动作优雅、灵动到不可思议,就像是精心准备好的一样。</p>
从树梢间倾泻下来的阳光,晃过她精致的侧脸,在她的黑色皮袄上来回跳跃。</p>
她背着手,身子面向牧村拓,一步步向后退:“你喜欢登山吗?”</p>
“喜欢看书,锻炼,听歌,出门倒是难得,登山更不用说,但不讨厌。”</p>
“喜欢看书,锻炼,听歌,难得出门,”星野爱鹦鹉学舌,“怎么想到出门远足呢,到这里。”</p>
“放松。”牧村拓说。</p>
“放松。”她又学了一句,眨了下眼睛,“之前心情很不好?”</p>
“为什么这么说。”</p>
“不然放松什么。”</p>
“不用理由,想做就做了。”</p>
“这样啊。”</p>
“就这么简单。”</p>
“就这么简单啊。”</p>
她没再说话,又转身朝前,一步一步踏出脚印,凝眸望向蔚蓝如海湾的天空。</p>
长长的云朵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如同铺出了一条登上仙境的道路。</p>
走在身后,牧村拓默然无语。</p>
看着星野爱那头亮紫色的秀发、自信挺拔的身影、缓缓移动的身姿。</p>
他感觉自己的目光像是被强大的黑洞引力吸引了一般,怎么也挪不开。</p>
消融的雪发出清晰的声音,叮咚叮咚的。</p>
消逝的时间像是被微风吹到树林里,再也回不来。</p>
良久,牧村拓打破沉默:“你呢。”</p>
“什么?”</p>
“喜欢登山?”</p>
“不讨厌。”</p>
“具体来说喜欢什么。”</p>
沉吟片刻,星野爱扭动腰肢,露出美好的侧脸,灿烂的笑颜。</p>
她把手放在动人的唇前。</p>
“是秘密!”</p>
“又来?”</p>
“嘻嘻。”她刻意放慢步调,等牧村拓和她并排,“若隐若现的秘密,这就是女孩子!”</p>
“神秘。”</p>
“并且完美!”</p>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p>
“你怎么想?”她有些好奇。</p>
牧村拓望着前方,道路出奇的明亮。</p>
“Sugarandspice,andeverythingnice。”</p>
“说这话我听不懂。”她大概是鼓起嘴嘟囔。</p>
“女孩子是由砂糖、香辛料和一切美好的东西组成的。”</p>
她把食指依附在脸颊上:“嗯……感觉甜甜的。”</p>
“是的。”</p>
“可是少了点什么。”</p>
“少了点什么?”</p>
“大概,神秘?”她盯着耷拉的树梢,又转向牧村拓,“想不到贴切的了,该怎么形容?”</p>
牧村拓想了想:“谎言?”</p>
“没错!”她说,“是这种感觉,既神秘又危险的女孩子,一级棒!”</p>
“了不起。”</p>
“了不起的星野爱!”</p>
“璀璨的星野爱。”</p>
“完美的星野爱!”</p>
“再说下去就是自负了哦。”</p>
她笑着吐了下舌头。</p>
牧村拓有些愕然:身旁的少女连装糊涂都如此令人怦然心动。</p>
寂静的松树林里,两人继续向前。</p>
牧村拓只顾爬山,手也未从兜里伸出来。</p>
星野爱则时不时跑向前方,触碰偶然飞来红蜻蜓、不知名的小鸟,时不时绕回来,挑逗路边的野花、杂草。</p>
埋进雪里的脚印纵横交错,忽浅忽深,不分彼此,唯有前行的方向明确。</p>
再往前,道路逐渐开阔,鸟叫声愈发清晰。</p>
运动鞋也好,长筒靴也罢,无论是哪一种,踩上积雪的时候,都会发出抚慰心弦的沙沙声。</p>
直到积雪层变厚,阳光变得更加温暖,清风便从山腰处了无踪迹了。</p>
呼出的白气升到太阳里,藏到飘渺的云端。</p>
耳边唯有心跳和脚步声长存,除此之外就空无一物了,视野是清新的白。</p>
登上山顶已近黄昏。</p>
一路上,两个人停停歇歇,休息时便交谈。</p>
从杉树叶聊到芭蕉,从无垠山脉聊到碧蓝之海。</p>
聊了雪,聊了风,聊了鹿儿岛的樱花,聊了电视节目主持人的搞笑着装。</p>
连几分熟的鸡蛋最好吃也聊,聊了很多很多,多到统计不完,多到文字写不下。</p>
“是吧是吧!”站在山巅,星野爱微笑着说,那笑容很像是电影里的某个特写镜头,“那个节目真的很不错呢!”</p>
“很难不赞同。”牧村拓说。</p>
“绝对赞同!”星野爱跑到前面,“弘中绫香,田中美奈实啊什么的……你知道那个动作吧?超有名。”</p>
她面朝牧村拓,落了雪的木栏在她之后,橙黄色的落日在木栏之后。</p>
她仿佛背靠着夕阳,歪了下脑袋,手指触及下巴:</p>
“‘有点心机又如何呢?’。绝对,绝对听过吧!”</p>
“听过。”牧村拓点头。</p>
这之后,他们爬上铺了层薄雪的小土丘,站在很高的地方朝山下俯瞰。</p>
温泉旅馆变成了一個黑点般大小的存在,其他房屋亦是如此,行人已经完全看不清。</p>
日暮笼罩的雪地上,墨黑墨黑的松树星罗棋布。</p>
当斜阳散发出最后的光辉,那一道道阴影便被无限地拉长。</p>
看厌了风景,他们从土丘上下来,星野爱一屁股坐进雪里。</p>
“小心感冒。”牧村拓提醒她。</p>
“就这一次!”她撒娇似的说,一边对牧村拓温和一笑,一边拍了拍身旁的雪地,示意他也坐下。</p>
牧村拓犹豫一下,她又像是催促似的扇动着手掌。</p>
牧村拓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p>
雪化的不快,但起身之后一定会有潮湿的感觉。</p>
“好轻松。”星野爱说。</p>
“的的确确很轻松。”牧村拓告诉她。</p>
落日西沉,晚霞攀上二人的正脸,闯进他们双眸之中。</p>
过了一会儿,牧村拓突然问:“你想当偶像?”</p>
“嗯?”</p>
“想当偶像?”</p>
“嗯——”她扬起脸,最后一头栽进雪地里。</p>
“干嘛呢?”</p>
“舒服!”</p>
“不想回答问题?”</p>
“还在想嘛!”</p>
“好呢。”</p>
她把右手举高,迷起一边眼睛,从分开的指缝间观察绝美的黄昏。</p>
“真漂亮!”她说,“你也躺下来,怎么样?”</p>
“很冷吧。”</p>
“就这一次!”</p>
牧村拓没办法似的呼出一口气。</p>
两人的身体沉进雪地里,石灰色的云仿佛抬手便能抓进掌心。</p>
他们默默无语,感受着时而飘过的一阵南方,风里全是雪和泥土的清香。</p>
“其实想当偶像吧?”</p>
“不想。”星野爱这次没犹豫。</p>
牧村拓长长地嗯了一声:“理由呢?”</p>
“我没兴趣。”</p>
“没兴趣啊……”</p>
“牧村君,”星野爱望向天空,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说过吧,我是孤儿这件事。”</p>
“嗯。”牧村拓沉默一下,“抱歉。”</p>
“嗯嗯——”她抿着嘴唇,又说,“牧村君,你觉得什么是偶像呢?”</p>
“舞蹈,唱功,演技,好看的身材,脸。”</p>
“太直白了吧!”她好像被逗笑了。</p>
“文艺点:精神支柱?”</p>
“嗯……精神支柱。”她字斟句酌重复道。</p>
牧村拓侧过脸,星野爱仍目视上方。</p>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我,记忆中,从没爱过别人,也从来没被别人爱过。”</p>
从夕阳吹来的晚风掠过雪地,拨动她的刘海,旋即钻进松树林中。</p>
等风停歇,她自嘲似的扬起嘴角,露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可以用凄美来形容的微笑。</p>
“这样的我,怎么能够成为偶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