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八章

没多会儿张渚就穿着里衣出来了，不顾清荇在一旁无所适从的样子，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走到床榻边拉开了外头的被子——黄妈妈给两人各铺了一床被子。

如大婚之夜一样，两人各自躺在卧榻上。

是知道了家中下人口中流言罢。

清荇没有立马入睡，躺在短榻上，盯着大床上的一截被角，猜测着张渚留宿内院的原因。

明明可以不管她的死活的，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为她考量，安排。

他对她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清荇安静地了好一会，突然嗓音柔和地道：“我不是太聪明的人，公子若有什么忌讳不喜欢的事，请明示于我，若我哪里做得不好了，或是公子不想再与我呆在一个屋檐下了，也劳烦公子提前知会一声儿，我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你做了什么准备？”

就在清荇以为又得不到回答的时候，张渚那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清冷响了起来。

清荇一滞，随即反应过来张渚是在问她离开张家要怎么安排，虽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清荇还是觉得这一天来得快了一些。

“不瞒公子，托您的福，葛家给我的东西够我找一处乡下小镇活一辈子的了，不需太过担忧生计问题。”

事实上是清荇已经在秋叶的老家——一个离上京城只有几十里的村庄——买了二十亩田地，还有一座只有小小院落的房子，这都是托秋叶在上京城做货郎的兄长去办的。

但是这些清荇觉得没有告诉张渚的必要，毕竟真到了这一步，清荇并不希望有太多旧识知道自己新的安家之处。

“离了这里跟葛家，你守得住你手里那点东西？”

清荇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突然听到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

不等她反应过来，张渚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我原先以为把库房跟账本交给你，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在这个院子里过下去了，现在看来你确实不是谦虚，是真的不甚聪明，既然如此，那便彻底让你安心呆在这里罢。”

看他突然倾身向自己靠过来，眼睛深处燃着一丝从未见过的黑焰，清荇吓得拥被而起，缩到了短榻另一头，勉强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十分惊恐地道：“我。。我懂了，我往后定会安安心心在这里住着，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

张渚直起腰身，深深看着她，将清荇看得脸颊发烫，耳鸣如鼓。

好一会，他终于动了，不过没有再向清荇靠近，而是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大床上，拉过被子盖上，闭眼歇息。

清荇独坐榻上，过了好久依然不能平复，就那样抱着棉被觑眼看着大床那边的动静，直到确认张渚是真的就这么歇下了。

看来张渚是真的打算养她一辈子了，不管是因为他们拜过了天地还是因为张渚多少顾及着跟葛家的交情。

清荇咬住嘴唇，看来，自己以后不能再这般将内宅的事置身事外了，须得真正担起一个当家主母的责任来，不然张渚定会“身体力行”，告诉她该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

虽然刚刚被张渚的举动吓得不轻，但是这次清荇总算是老实了，不再时刻等着张渚发难将她赶出张家那一天。

第二日，不再等侍婢们提醒，清荇已是准时在寅时醒来，依然不太熟练但是态度认真地为张渚打理好了仪容。

秋叶还没来及欣喜清荇似乎一夜之间对张渚熟谂从容许多的态度，又惊奇的发现清荇开始用心地打理起宅子里的事来，不再是先前那副又透着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心不在焉的样子。

果然，要想一个女人定下心来，还是得夫妇相谐，秋叶自认为窥见了事情真相，忍不住为清荇高兴。

没过两日，清荇得知了长亭侯与平王冲突之事的结果。

这当然不是葛清荇又一次“打扰”张渚得到的消息，而是因为长亭侯突然亲自莅临张家，前来感谢张大人的“铁面无私，明察秋毫”，让他得以蒙冤昭雪。

可惜备了厚礼上门的长亭侯连张家大门都没进成，被张渚连人带物拦在了门口，坚辞回绝了长亭侯的答谢之情。

长亭侯虽然品阶高过张渚这个芝麻小官不知多少，但是这次却表现得十分彬彬有礼，不但没有因为被人拦在门口而不愉，还大方地夸赞张渚清正廉明，乃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诤臣。

聂云潜带着礼物人马打道回府，但是这不妨碍清荇很快便打听到了聂云潜上门谢恩的原因。

原来张渚虽然在大殿上证明确实看见长亭侯府的马车失控，但是也提出了其中的疑点，大理寺也顺利证实侯府马匹体内确实有一种可以致人，禽，畜等活物血沸经断的烈性毒药。

庆禧帝见有了结果，便拍板此事是有人故意陷害，想对长亭侯不利，同时又当和事佬，劝谢珈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计较这桩意外事故带来的冲撞。

至于那名试图陷害长亭侯的人到底是谁，则一直没有了下文。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下文就是最好的结果。

清荇十分高兴长亭侯能顺利脱险，但是也多少觉得张渚将人拦在门外的行为有点太不近人情了，这样的话，她以后自然也不好再跟葛清懋太过亲近。

三月初三，天气晴好，春日明媚。

清荇一早收拾妥当了兴致勃勃的出门，辰时还没过就到了西郊的桃溪。

看着满山的桃花开得如一簇簇柔软的粉云，风一吹，忽忽悠悠就飘落下来，好些都落进溪水中，顺着潺潺水流一路向下游飘去，不愧桃溪之名。

这里是远近有名的踏青好去处，一年四季来赏玩的人都络绎不绝，像她这样坐着车来的小娘子也不在少数。

每走几步都能看到不少穿着打扮鲜艳精致的公子小姐穿梭在桃林中，偶尔有一块开阔些的草地，便有人在那里放纸鸢。

清荇还没有看到什么景致，便听见了熟悉的招呼声。

她循声一望，看见清淽从一个小坡上边挥手边小跑下来了。

欣喜的笑容立即爬满了清荇的脸颊，她欢喜地迎过去：“慢些儿，回头摔着了。”

清淽已经到了她的面前：“无妨，这草地软绵绵的，便是摔了也不疼。”

见清淽笑嘻嘻的，因为这一趟小跑面上起了一层薄红，清荇抽出自己的手绢，按着她的额角给她抿了抿发鬓。

清淽歪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三姐姐，我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