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防不胜防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胡人王帐,呼儿乌单于忽然一把将手里的折子扔了出去,仍气愤难平,跳起来一脚踹翻了案桌,上面的纸张文书连带笔墨酒壶摔了一地。几个议事的王公吓一跳,惶恐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旁的左贤王看了眼那张被揉搓的折子封皮,眼珠转一转,想到了什么,打着圆场把人清了出去,回头看着兀自生气的呼儿乌,闲闲的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他,悠悠拿起自己的酒壶,一边喝着一边继续看自己手上的文件。

  王帐内一片凌乱,呼儿乌一条腿架在翻到的桌腿上,拳头还在心浮气躁的捶着地面。半晌憋不住,挤出一句话:“乌力罕这个龟孙子……他是故意的,也不知哪来的野路子女人,还敢叫‘阿瑶’,她也配!得不到人也要弄个赝品过过嘴瘾……也就他这种软蛋能做出这种事来!”见左贤王没有回话,他低下头接连咒骂几句,半晌抬头道:“你说他那个女人,不会真是……”

  左贤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您用脚趾头想想也该明白啊,她那个性子,会这么不清不白的给人藏在府里做妾吗?”

  呼儿乌被噎了一下,随即豪爽的大笑,“你这人肚子里就是鬼灵精,这话不错,她哪是个会白白受气的!哎,你可见过那姬妾的画像,到底有几分像她?”

  左贤王实在是被他打败了,叹服道:“若说相像,眉眼处倒是有一二分相似,若说神韵,那真是半分也不及。那女子一看就是汉人的小家子气,羞羞答答的没个骨头,哪像您的阏氏,上了战场还能挺着一根脊梁抽你耳刮子!”

  “你这话是!要不然天下这么多女人,就她配做我的阏氏!我就是喜欢她那股子劲,看着就生机勃勃的!要说惹事时是真让人生气,但到了关键时候,那胆气那英魄,真是女人堆里也找不出几个来……要说这南杞的皇帝老儿不是个东西,生的几个猴崽子也看着软囊囊的,怎的就能出来这么个女儿?她那几个姐妹你我也偷偷见过了,虽说是同一个爹的种子,但结成的果怎的就能差出那么多?不止模样,连脾气性情都没一样能拿的出手!真是……啧啧,汉人那句话咋说来着?歹竹出好笋!一窝的土鸡充凤凰,就她一个是神鸟……”

  左贤王的手指一下一下在桌上敲着,他觑着呼儿乌单于的脸色,思虑半晌道:“我倒真是有一事不明白,你到底是记挂她的什么,是脸还是脾气?你若就喜欢那脾气,我可以给你找来十个八个让你享用不尽,何至于这般费时费力?你若单就要那张脸,那我就没法子了!那张脸若是能遍地开花,那天下男人可就都要乐死了……”

  呼儿乌单于啧一声,道:“又说胡话了!”

  左贤王突然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单于,我必须要给您提个醒了,您是天上翱翔的雄鹰,可不能为了一只母鹰,就断了飞翔的翅膀啊!您这几年的劲头非但一点未减,还眼见着越来越旺了,这是怎么个说法?你若真学那汉人的前朝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可就算我看错人了!”

  呼儿乌单于的脸色也越发沉寂,王帐内一片静默,半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有理,一碰到她的事,我确实是着急了。我的安达,你这辈子都在人心窝子里打转,你可曾有过一个住进你心里的女人?我也以为我会不屑那些小情小爱,但现在,她走的时间越长,这记忆反倒是越清晰。她不好的地方渐渐淡了,她的好处却老是在我眼前晃,一宿宿的梦里都是她。唉,我也知道这不是个事,可再看其他的女人,这个长得不行,那个脾气不辣,要么就是不会吟诗不会唱山涧小调……反正都不入眼,我也不明白啊……”

  他看向左贤王那欲言又止的眼神,知道他想说什么,仰头灌一大口酒,伸胳膊擦净酒渍,豪迈道:“安达放心,我不是昏君也不是懦夫,女人和草原,我都要!”

  乐宁连续两天都有些浑浑噩噩,关戊江和萧氏说了很多,都是她这种斗升小民接触不来的大事,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她每日就把自己拘在房里,听着糯儿遥遥的读书声,一想心事就能想好久。有时从恍神中出来,也不知自己在低落些什么,细说起来,她当初是为乐宁公主戴过孝的,那朵白花戴在耳畔的一刻,她就告诉自己,所有的旧人旧怨,都当他们死了。她斗不过那些浑身都是心眼的人,更没有自信从他们那里为自己讨还个公道,只想关起门过着自己贫瘠但真实的小日子。可如今,面前的一桩桩事,顷刻间把所有的旧伤疤揭露在眼前,那么多以为早已忘掉的记忆,顷刻间捡回来,如何不痛苦?

  沐青岚没死,但却被遣至敌国为质,真不知该说这是几重喜还是几重悲?他们王族人果然都是刁钻的,派出的质子在敌国活的全无尊严,京城任何高门大户家的纨绔都能任意欺凌。用这么个方法绝掉他的希望,斩断他的尊严,比杀掉他还要折磨人。乐宁不知她对沐青岚到底还抱着几层感恩几重恨,曾经他在绝望中递给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乐宁用尽全心去信赖他。但也正是他,在她最不设防的时候,让她见识了世上最刻骨铭心的背叛,从此之后,她乐宁不敢再相信人心。

  多年之后再次听到他的消息,不曾想到,不是他仕途荣耀荣登大宝,不是他被贬庶民终身牢禁,而是他还念着那一声“阿瑶”。乐宁怆然一笑,这算什么,这到底都是什么?他们胡人都是这么爱耍人的吗?呼儿乌发神经,沐青岚也疯了?她摇摇头,旧怨难提,她宁愿沐青岚忘了她。

  除了每日大夫来问诊服药,乐宁等闲不出屋,也几乎不见人,关于那些人的事,她听够了。

  连着扎了五日针,乐宁对镜照,觉得红斑已经清了大半,镜中的那个人,手轻轻扶上脸庞,她都几乎忘了,自己原先是何模样。

  再三日,全府收拢行装,关戊江出来太久了,他这个北域都护做的不容易,虽然每日紧要的公务都有快马从都护府送过来,但毕竟距离太远,关戊江很是束手束脚。现在一等到乐宁身上大致调理的尚可,便要立即回去了。

  回程的车队看着尤为庞大,单那辆双辕四骂宝香车,就令乐宁惊讶不已。边上还有五百精兵护卫,加上女眷箱笼,甚至还有关戊江从她那小木屋里送来的小母鸡。乐宁对此哭笑不得,糯儿却舍不得撒手,都是他亲手喂大的,小眼眶顷刻就红了。乐宁无奈,只好弄进鸡笼子一路暂时带上。就这样东一件西一件,整队人撑起偌大排场,很是引人注目。

  糯儿头一回坐这么豪华的马车,很是惊奇,左摸右摸不消停。可一天之后就坐烦了,对着窗外的高头骏马一个劲的流口水。乐宁笑他,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坐着豪车还想骏马。糯儿一张小脸都鼓起来,乐宁笑着拧他,心里还在盘算着,等到了都护府,是否跟关戊江说说,给糯儿文武都配上先生,就算将来糯儿走了文路,也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他以后的路还长,自己也不知能看顾到几时,还是趁早安排妥当才好。

  也许是顾及乐宁,车队行的并不快,没受什么颠簸,但对于乐宁而言,这马车舒坦的就跟床榻一样和软,哪里会受疼?她牛车货车板子车,什么没坐过?跟那石子路上的光板车比起来,这香橼宝车简直就是享受。

  这日,车队行走山野城外之时,路过一个小小茶肆,停车休憩,瑶娘牵着糯儿在人家路边的锅里挑几个茶叶蛋吃,忆起昔日二人进城走一路吃一路的时光,不禁谈笑致致,乐宁看到前面百米处还有一个卖胡饼肉馍的,不禁拉着糯儿过去查看。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乐宁还在笑呵呵的跟老者谈论着价钱,身后官道上刚刚走来的一行商旅,仿佛戏剧一般,顷刻间拍马靠近,长臂一览就把乐宁卷上马!乐宁都来不及看清他们的脸,便已天旋地转,她发出刺耳的尖叫,已被人扛到马上,听到他们咕噜咕噜的说话声,那么熟悉那么陌生,乐宁全身一个激灵,这是胡语!

  她全身僵硬,心头止不住的发抖,是谁?暗中盯上了关戊江的行踪,半道来截胡?她告诫自己冷静下来,拼命地念着镇定镇定,压低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后面的动静,糯儿停的叫嚷声似乎就在后面的马上。再往后面,依稀能听见关戊江率领部下赶来的呼喝马蹄声。

  乐宁心思电转间,一支箭擦着马上之人的耳畔飞了过去,斜斜插在前方地上。马上的人一声大骂,挥舞鞭子更加用力,所有这些商旅打扮的胡人都加快了速度。乐宁心里急躁不已。关戊江手中有箭,只是顾及着自己,不敢直射贼首,更怕马急驰中会伤了人。乐宁心中焦急,这个时候就不要顾及这些了,若是被这不知名的胡人劫走了,自己更不知该是悲是苦了。眼下胡杞正是关键时刻,一个不好便会被有心人拿作证据,力阻各族互融,贬胡禁商,让天子收回北域都护的权职。她乐宁即便帮不上忙,也不能成为拌路石。这些胡人不知是何来历,但看手法粗鲁,只怕是敌非友,她不能冒这个险!

  前方眼见就是分岔路,那胡首大声吆喝几句,看样子竟是打着分道而行的意图,乐宁心下大急,咬着牙在马上调整姿势,趁那胡人不备,一簪子扎进马脖子!骏马一声长嘶,脚下步子顿挫,身子一歪就往地上倒,那胡人一声大骂,却控制不住骏马的颓势,连人带马一起摔在了地上。乐宁借着调整好的姿势,倒也没被摔得太狠,只是屁股与腿上一阵阵的钝疼。有这个功夫,后面的关戊江立刻搭弓举箭,一箭就把那胡人的腿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旁边的胡匪一看不好,几个人停下来要拖拽乐宁,几个人也举箭对射,另剩下一小波人带着糯儿往另一条岔道疾驰而去。

  这些胡人仗着出其不意,马匹腿脚优良能抢走人,但若对阵为敌又如何敌得过身经百战的关戊江?不一时就统统被撂倒,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哀嚎。关戊江利落的下马,脸色有些难看的小心扶起乐宁,急急的问伤到哪了。乐宁不住地说,自己无碍,只是快救救糯儿,他们带着糯儿不知要做什么。关戊江回身看着绿林掩印下渐渐远去的人马,一双铁拳握得死紧,他手下那个小师爷对他一点头,率领小队人马一拨马头追了过去,乐宁看着他们的背影,心头一阵后怕。

  关戊江拉过自己的骏马,低声道:“臣有罪,臣疏忽害殿下凤体受损。您放心,有活口在,他们的来路目的都能□□,臣跟您保证,必定还您一个康健的糯儿!但眼下殿下身份贵重,还请让臣随侍左右,回去好好休养……”

  乐宁反复重复自己无碍,要他再多派些人手去寻孩子,可关戊江的底线半步不退,坚持留下精锐护卫公主安危。她一阵气垒,颓然被搀扶着起来,她强扭头继续盯着那条岔路,浓烟滚滚已经再看不到一个人影。她的糯儿,去了哪里?<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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