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冰火十年(八)

  他左手用的是柔劲以助乃妻,右手发出的劲道与却与之截然相反,刚猛浑厚的纯阳之气,力图击落谢逊手中的屠龙刀。岂知谢逊虽然是疯病发作,对敌的意识却丝毫不弱于平日清醒之时,反应亦是快若闪电,黄金手与屠龙刀甫一相接,知传过来的力道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竟是变砍为削,浑忘了黄金手也是不逊于屠龙刀的绝世利器之一。

  张翠山亦变拍为拿,因为谢逊变招后,其力道远不及由上而下劈落而来的刚猛厚重,是以竟被张翠山轻轻松松地拿捏住了。无论他双手持刀,还是前推,抑或是后撤,屠龙刀的刀身依然是丝毫动弹不得。

  虽是一时占了上风,但张翠山并不是周自在,更没能把那手一心二用的功夫练得出神入化、如臂使指。此时殷素素尚坐在他的怀里,左手也占着,周身上下除了一只右手之外,无一处能动,想出全力先伤了谢逊,又恐分心发力不纯,伤了殷素素和孩子,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以谢逊的功力想要摆脱这种局面当不为难事,万一这个老小子弃了屠龙刀,朝着自己或殷素素轰上几记七伤拳的话,那后果可就严重了。不过幸亏谢逊一直把屠龙刀看得重逾性命,急切之间也忘了弃刀出拳。

  杨冰儿一退即返,见谢逊和张翠山二人一时僵持不下,挥素拳直击谢逊的后心要害,只是奈何她此时的腐心丹之素已然生效,功力也远不及谢逊这个疯子,击中谢逊后,人家没事,但反震之力却把自己给震得气血翻涌,摇摇欲倒,一口血再也忍不住,张开小口就喷了出来。

  张翠山见杨不儿受伤吐血,心中大急,喝道:“冰儿,速退!这个疯子交给翠山哥哥来对付!”

  杨冰儿哪里肯信,再度攻上,结果自然是无力而返。

  张翠山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力贯历臂,猛地一发力,直直将谢逊击退数步,趁其尚未反应过来,伸手拉过杨冰儿,置于自己身后,又恐其再度出手而受伤,轻轻一拂,点了她的昏睡穴。

  如狮子一般的谢逊又一次冲了过来,作为一个一流的高手,他当然看出怀抱着殷素素的“仇人”张翠山行动不便,当下也不再仗着屠龙刀之利乱劈狂砍,而是展开身形,绕着张翠山游斗起来。

  这一下形势立见不妙。

  若在平日,张翠山即使是坐着不动,单以一只手也足以击败谢逊,可此时情况特殊,身后是被点中昏睡穴的杨冰儿,身上半躺着的是正在生产中的殷素素,而更可怕的是张翠山分心二用,正在助妻子让孩儿出世,若是此时停下来输入真气,先天不足的孩儿就有可能殒命的危险,而刀长臂短,黄金手纵是不惧屠龙刀,张翠山亦是难以抵住谢逊那迅如暴雨的连绵不断的攻击。

  在如此地状态下持续斗了半柱香的时间,张翠山已经是汗如雨下,仿若过了数个世纪一样的漫长。杨冰儿又是不醒人事,而殷素素难产,身体上的疼痛直令她痛不欲生,是以冰火岛上的四个人,竟是以张翠山的心里最为煎熬。

  只是别无他法,他一面艰难地硬接着谢逊的攻击,另一只手也适当地加大力度,争取让孩儿早一刻出世,甚至连死之前能看一眼自己亲生骨肉的想法都有了,由此可见,谢逊把张翠山逼得实在是到了何等的程度。

  谢逊虽然处于疯狂的状态,但一点也不影响他实力的发挥,若是他此时清醒着,看到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被自己视为绝世高手的张翠山被自己打得如此狼狈,肯定会大吃一惊,得意非凡。当然,这也是在不顾及后果的前提下,如果张翠山事后找他的麻烦,怕是他也不会得色起来。

  这会儿谢逊的一柄屠龙刀耍得是运转自如、威风无比,而张翠山就狼狈得多了,灵活性极度不足的他只能靠着引势去荡开屠龙刀的一次又一次攻势,而无力对谢逊造成哪怕是半点的威胁,谢逊战到了酣处,劈头一刀猛地砍了下来,正是在张翠山旧力用尽而新力未生之际。

  这一刀固然是迅如游龙、势如猛虎,但张翠山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一式刀法的轨迹。若是在平时,他至少有数种方法破了此招,然而此时的他心力交瘁,实已无力再做这最后的挣扎了。

  正在这千均一发之际,一阵宏亮的婴儿啼哭之声如巨钟般,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际。谢逊的身子猛地一震,刀锋竟是在贴在张翠山头皮的那一刻硬生生地止住了。他的眼神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显然是已经恢复了神智。

  张翠山如蒙大赦,心想:儿子,不枉老爸为了你和你妈拼了这么久的命,你这一声哭得好哇!简直是救了所有人的命。

  他和殷素素四手相握,这一刻可以说是恍如隔世。

  谢逊的神智已然恢复清明,自然又变成了以往那个文质彬彬的样子,他猛地回身,自是为了避嫌,心里除了埋怨自己的疯病在这个时候发作的同时,又是焦急这对小夫妇不懂事,孩子刚生下来,还不赶紧去剪脐带?

  张、殷二人终于清醒,刚出生的婴儿兀自哭个不停,仿佛在责怪自己的父母怎么还不来关注他,却在一旁发呆。张翠山拿起早就备好的小刀片轻轻地剪断脐带,扯下自己的外衫将婴儿抱到殷素素的面前,柔声道:“素素,你辛苦了!是个男孩!”

  虚弱的殷素素眼中噙着泪水,一脸幸福地看着这父子俩,这一刻,她感到上天对她竟是眷顾无比,浑忘了刚才差点送命的危险。

  谢逊并没有走出室外,显是对孩子放心不下。他压低声音,想是怕吓着孩子,轻轻地道:“张兄弟,先让弟妹好好休息,谢某去烧水,给孩子洗个澡。”说罢,快步行去。

  张翠山这一日连遭变故,是以神经也变得有些迟钝,听罢谢逊的话才反应过来。此时婴孩已停止啼哭,尚不知自己刚刚出世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而是没心没肺地沉沉睡了过去。由于是刚刚出世,面容还未成型,也还看不出像谁,可张翠山却是与其父子连心,越看越是欣喜,仿佛在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一次他变得稳重了很多,安顿好母子二人后,谢逊也捧着一大盆温水走了进来,张翠山俯身抱起了杨冰儿,也不解其穴道,而是挨着殷素素放在床边,让她继续休息。身为高手的他自是明白,此时不解杨冰儿的穴道,更有利于她的身体健康。

  两个大男人在一起为一个刚出世的婴孩洗澡,不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二人却都沉浸在这一刻的温馨幸福之中,颇有经验的谢逊自非张翠山这个菜鸟可比,如同对待亲生骨肉一般,仔细地将婴儿身体的每一处都洗得干干净净,其专注的眼神连张翠山这个生父也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过了一日后,殷素素的身体也逐渐好转,精神也健旺了许多。谢逊列出了一些对产妇有益的一系列食物,叮嘱张翠山一定要依此而行,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实难相信,这么一个大男人,心思竟是如此的缜密。

  十二个时辰之后,杨冰儿被封的穴道自解,也幽幽地醒转了过来。

  小姑娘的脸色却是呈现出苍白之色,无复昔日的红润和娇艳。

  张、谢二人初时还以为是谢逊在发疯之时伤了杨冰儿,可当谢逊为小姑娘把过脉之后,谢逊的脸色却是辍学然一变,接着又变,似是见到了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杨冰儿的经脉俱已大损,而造成这一后果的原因竟尔不是谢逊,而是她本身。对于谢逊的内家路数,张翠山自是了若指掌,混元功本是一门刚猛的内家功力,若是伤人,表现出来的症状该是如同被火烤过一般,而不会如此平静。反过来看,小姑娘常年修习的九阴真经中的阴柔之力才有可能造成这样可怕的后果。

  阳刚和阴柔原是水火不容的两个极端,谢逊对此亦是束手无策,他用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示意张翠山去试一下,毕竟张翠山的武学修为高出他甚多,新练就的太清真气更是一套阴阳无所不包的绝世功法,若非他的混元功也接近大成,说不定会散了真气重新去修炼张翠山的功夫呢!

  岂知张翠山的真气探到了杨冰儿的身体里后也如泥牛入海,片刻间就消失的无踪无影,他并不气馁,又是输过去一道阴性的真气,这一次效果较之前次稍好,更兼他那超强的天人感知能力,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收功后,他摆摆手,示意谢逊先出去,替小冰儿盖好了兽皮后,他也缓步踱了出去。

  他面色凝重,脸色比刚才的谢逊还要难看三分。

  谢逊是个大行家,可这次他却没有张翠山观察得更清楚,他至今还以为杨冰儿的伤是为了能跟自己相抗,可能是激发了小姑娘自身的潜力,这才损伤了自己的经脉。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张翠山之后,后者却是摇了摇头,沉声道:“谢兄,冰儿的伤与你无关!

  话音一变,略带自责地道:“或许是小弟诊断错了,冰儿,冰儿——她中的是一种剧毒!”

  “剧毒?”谢逊惊道。武林中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不是高出自身甚多的高手,而是可以悄无声息地置人死命的毒药。若是中了毒,任你功力通天,也只能落下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冰儿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而且应该是中毒已久了。全身的经脉已经开始萎缩,她一身的功力,此刻怕是剩下的不到一成!”张翠山一脸痛惜地道。

  其实,张翠山说得还不够惨。杨冰儿的伤势何止是经脉萎缩,功力大减这么简单。简直可以说是生机皆无。腐心丹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其毒性如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是以张翠山明知道杨冰儿中了毒,却空有一身深厚无比的功力,竟无法为之化解。

  冰火岛上的奇珍异兽倒是有不少,但用于解毒的天材地宝却是凤毛麟角。惟一可行的方法是寻一内功路数与她相符的绝世高手,每日里为她输送真气,以保其生机不绝,但若是想彻底治愈,却是不可能了。

  张翠山忆及义兄杨正雄对自己的恩义,又联想到杨冰儿对自己更是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期间经历了数次大的劫难,都化险为夷,只是此次——一股无助的苍凉气息从他的心头升起。任是他修为高绝,心境远远超出旁人,此时也是挥之不去。

  昔年曾有无数的江湖中人为了争夺九阴真经,而打杨冰儿的主意。张翠山也正是因此而结识了杨氏兄妹。他在想或许是在当时,那些丧尽了天良之徒给杨冰儿下了毒手,他当然不会联想到是殷素素。从未记恨过任何人的张翠山此时对下黑手的凶徒竟是恨得咬牙切齿,暗暗发誓:异日必十倍还之。

  时光总是不会顾虑大家的想法,日复一日,无情地悄悄掠过,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了。

  孩子已经跌跌撞撞地练习走路了,口中伊伊呀呀地能模糊地叫出爹爹、妈妈、义父和冰姨等简单而常用的话语。殷素素和张翠山请谢逊为其取名,谢逊有感于自己那早夭的孩儿名唤谢无忌,于是乎,张翠山这个名字就脱口而出了。

  天真的小无忌总能带给大家一些快乐,而谢逊这个虽非亲父却远胜亲父的义父对其更是宠爱有加。除了喂奶的时间,小无忌总是缠着谢逊,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直让张、殷二人大吃干醋。

  杨冰儿的身子却是日益虚弱,尽管每日里张翠山都会以太清真气为其修复受损的经脉,但起的效果却是微乎其微。而她本身的功力也已然消失殆尽。昔日那娇艳动人的美丽脸孔,如今也已不复再现,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面容苍白、病恹恹之态。三人看在眼里,痛在心上。而殷素素也心生愧疚,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作做作为究竟是对还是错。<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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