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入酒店

  回想十几年的酒店岁月,我发现人生就象一条线,穿行在时空中,有时直,有时曲,不能预知它的走向,也许有一天会与另一个时空中的另一条线平行,相交,缠绕在一起,打成一个死结。也许另一条线会出现在你伸手可及的地方,似平行,似相交,似缠绕,却最终擦肩而过。这个神秘的现象被我们称之为“缘分”。可惜,并不是每一段缘分都有最后的归宿,有时还易结不易解,要解开它,不得不挥剪一断。

  与缘分随之而来的东西被称为际遇,它的出现定与某个人有关,这样的人常常被大家尊称为“贵人”。

  在爱情故事里,贵人就是你的爱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是弥足珍贵吗?

  在职场故事里,贵人是你的战友和上司,指点迷津,化解灾难,送你直上青云,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的你。

  在商战故事里,贵人是你的神交,或化度,或磨励,让你历尽九九八十一难,终修得正果。

  每个人都渴望得到贵人亲睐的际遇,可我的故事却将明白地告诉你,贵人是昂贵之人,常常需要你为之付出忠诚、爱情、前途,乃至生命作为交换,你未必真的买得起……

  我叫林启东,生于文革年代,1972年,从名字就看得出来。我是家里的独生子,在那个还没实行计划生育的年代是很少见的。我从小是个乖儿童,父母痛,老师爱,小学、中学得过无数的奖状,历任小队长,中队长和大队长,但与同学们的关系一直不好,让我遗憾多年。工作几年后一次偶然的小学同学聚会才找到了答案,原来小学五年与我同桌的女同学竟然是该子弟校的校花,嫉妒和羡慕成了同学们孤立我的理由。

  巧合的是中学六年同桌的另一位女同学居然后来也荣膺该校花,追求者甚众,毕竟是人小鬼大的年龄了。女同学一直很欣赏我,可我却忙于学习和社会活动,从不曾想过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中学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我因沉迷于金庸古龙,高考发挥失常,未能考上大学,想参军体检又不合格。我也不想顶替父母进工厂,铁饭碗牢靠是牢靠,一辈子当个工人,未来一眼可见,重复父母的人生轨迹有什么意义。那一年是1990年,我18岁。

  看来从小与美女靠得太近不是什么好事,明明没发生什么,人家却以为……只有自己清楚,我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们。多年以后当我叱咤酒店江湖,身边美女如云之时,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醒得太迟。不然当年评选两朵校花的群众文娱活动怎么都没有特邀离她们最近的我参与投票呢?

  记得有个叫老狼的歌手写了首歌《同桌的你》,但那是大学生的暗恋,我边唱边想,小学生不可能想得这么复杂的,而且中学生流行早恋也仅限于成绩不好的学生,与我无干。不过偶尔那么回味一下,感觉仍是不错,这辈子是不与桃花运有缘呢?只是暗恋的人多半没什么出息,一个大活人,能让尿憋死,该出手时一定要出手的。

  都这么大了,不能让父母老养着,听说由世界酒店业排名第一的汤森集团管理的江都大酒店在招人,我试试去报了名,上万人的招聘场面非常热闹,场外还有人拿着应聘表格来炒卖,十元一张,我的妈呀。我抢不到表,母亲咬牙买了一张,后来才知道当时她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不到60元。

  初试,复试很顺利,人事部经理是一位相貌普通的女士,三十来岁。她先用带着江都口音的普通话问我的个人情况,我也用同样的普通话回答她,大家相视一笑,原来都不太标准嘛。然后她又用英语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不外乎是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今年多大了之类的,好在我的中学英语尚可,都答上了。不象大部分人张口结舌的。

  她见我会点英语,反应又快,还长得机灵,身高也够,本想给一个行李员的工作,不料名额却被业主介绍的关系户挤占了。当时的酒店行李员岗位炽手可热,小费拿得手发软,月收入过万不是梦,当然我并不知道。于是跟我说,那就去当保安员吧。我很听话,兴高采烈地去上班了。

  还是母亲心细,问经理,“一个月拿多少钱?”

  她说,“培训期间是90元,包吃住,酒店开业后是120元,也有食堂和宿舍。”

  “哇,我的东东有出息啊!一上班就是90块,比我在厂里工作了二十几年还多。好好做,将来一定比你老爸老妈混得好。谢谢经理啊!”母亲的心情很好,当天就去买了一只鸡,全家象过节一样。看来望子成龙是天下父母的共同心愿。

  保安部也是一个关系户的窝子,这个介绍的转业军人,那个推荐的家属子女一大把,连经理据说也是市里某领导的兄弟。只有我的父母是普通的工人,没有任何背景。

  酒店又不是什么铁饭碗,这么多人挤破脑袋来抢,难道它真的很好吗?我想。不过,工资还是挺高的,至少我在厂里上班的中学同学就羡慕死我了,他们一个月才26块。

  那时还少不经事的我不明白什么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绝对想不到自己能在短短的几年内连升八级,由后勤部门一名最基层的员工升到执行总经理,成为行业里的一颗新星,还经历了一段江湖传奇和刻骨铭心的恋情。

  酒店是什么?我不知道。象厂里的招待所吗?好象不是。象接待国家领导人的国宾馆吗?好象也不是。就在一片迷惑之中,残酷的培训开始了,那可真是残酷啊!

  第一个科目是军训。地点是江都市党校。

  八月的江都热得象一座巨大的火炉,连操场边的黄桷树叶都被烤得发黄,可我们却要在烈日下站两三个钟头,挥汗如雨,脚下磨泡,大抵如此。炼狱一般的军训让一些人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到了后来的公共课培训时我发现新员工少了大约一成,能容纳一千人的礼堂只坐了六百来人。其实真的很辛苦,如果不是找不到别的工作,我也差点当逃兵了。

  江都大酒店是本市第一家五星级涉外酒店,清一色的蓝眼睛高鼻子老外和一些东南亚、港澳台同胞组成的管理团队简直就是一道奇异的风景线。老外们讲课,香港助手翻译,那个普通话才叫差啊,听得大家直倒胃口,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学好英语,将来直接与外籍人员交流。要不然人家骂你是猪,或者操你老娘,你怕还傻笑。

  原计划培训三个月,因为酒店装修进度一再推迟,又过了半年才勉强开业,四百多间客房只开一半。跟我一起进来的新员工又流失了几十个,有些还很优秀,至少不象我完全没有酒店经验,连工作经验都是零。特别是在保安部里,每走一个人,都让我动摇一次,自己的选择错了吗?同一个战壕的兄弟朝夕相处几个月已经有了感情,舍不得是正常的,但人家有关系,离开这里还有好工作等着他,自己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是情非得已。只希望某个兄弟发达了不要忘记我。

  其实酒店迟迟不能开业的真正原因是前一年是1989年,闹学潮,西方国家联合抵制中国,入境人数锐减,酒店不敢按原工期开业,只得把工期往后推,指望旅游业快点复苏。

  第二年春节后,酒店终于开业了,第一个月平均住房率不足10%,怎一个“惨”字了得。当时为保证服务质量,达到国际五星级酒店的标准,营业部门领班以上的人员均是外聘,总人数超过50人,这些人打小吃奶油长大,肥头大耳,腰圆腿粗,说话趾高气扬,一副高人一等,目空一切的样子。谁叫咱国家落后呢?最气人的是,他们的工资是本地员工的十倍甚至几十倍,酒店一个月的收入全拿来发工资都不够。

  前景不妙,一些清醒的人又选择了另谋高就,还教育天天做春秋大梦的我不要在一棵上吊死。前面交待过,我没有背景,想跳槽也没机会,吊死在一棵树上也实属无奈之举。

  江都市郊不是有个地方叫一棵树吗?是看夜景的好地方,也是将来我上吊的地方,我在地下更衣室里换工装时常常对着镜子自嘲。

  机会常常亲睐没有准备好的人,我就是一个。本来让我守地下停车场,最不起眼的岗位,天天跟不会说话的奔驰宝马们干瞪眼,或者在忘记了关窗的车门前站一晚上的岗。除了偶尔得点小费外(以烟为主,人民币罕见),基本是被大家遗忘的角落。抽烟就是那时学会的,没得钱得,只有烟,不抽白不抽,还可以分给关系好的弟兄们一些。

  后来部门缺员利害时就把我调到员工岗,从照车的变成照员工通道大门的,很大的进步了,虽然再无小费可得。

  在保安部的岗位里,比它还好的岗位只有两个,一个是巡逻岗,一个是大堂保安。有人说监控也不错啊,那是女孩子干的活。除关系户外,一般要做过大堂保安的人才有资格升至领班。

  看来同样是员工级别,岗位也有优劣之分,要想出人头地,得赶紧从看不见人的地方跑到人多的地方来,不然就埋没了。

  真该感谢那些跳槽的兄弟们,开业半年后就让我干到了员工岗保安的工作,因为参加过开业前大培训的保安部第一批员工40人此时仅剩下不到5人了。我的工资也从车场管理员每月120元提高到160元。在那个时代已经很高了,父母在厂里干了二十几年,工资也才60几元。我欢欢喜喜地把大部分工资交给母亲存起,留作将来讨媳妇时用,自己只留下20元零花。

  在员工岗当班时,我遇到了一件小事,这件小事让另一个人从此进入了我的生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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