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闯贾府打开园门（下）
我步履踌躇，发现已走到观华园，突然间想喝上几杯，便信步走进去，在二楼找个位置坐下。【】</p>
酒菜上来，我一气就干了一杯。然而，这酒并未使我的心情平静下来。我又斟上一杯，有点烦闷地边饮边四下看看，这才发现粉白的墙上有不少客人题写的诗词墨迹。</p>
我的座位旁边就有一首，我溜了一眼，觉得有些怪异。</p>
这首诗的书法，笔力散漫，架构拙劣，居然敢题字壁上，只能说“勇气可嘉”。</p>
再看内容，这是首五言诗，写道：</p>
九州春渐残，天高云欲悬。不以物悲喜，死生凭善缘。鸟瞰环宇小，登临叹路难。皇天鉴我意，位卑忧思绵。</p>
这诗虽不能称为上乘之作，却也工稳平整，比之其书法，不知要好上几倍。像是两个人合作，一人作诗，一人抄录。</p>
沉吟之间，不觉得也有点技痒，当年喜爱《红楼梦》中的诗作，也学着写过古体诗。心中感触良多，酒劲升腾，便拿过店家放在小几上的笔墨，飞毫也题写了一首：</p>
漂泊江湖带伤行，浮云瘦马伴萍踪。</p>
难消块垒浊酒涩，足迹向西影在东。</p>
刚放下笔，就听身后有人喝彩道：“好诗，写尽胸中踌躇！”</p>
回头一看，是一个中年男子，面容清秀，神采飘逸，手持折扇，颇有书卷之气。这张脸似曾见过，一时却想不起在何处。</p>
“先生过奖，词陋意颓，实在不敢入先生法眼。”</p>
一番寒暄，我得知此人姓戴名力。</p>
“先生对这首有何高见？”戴力用扇子点了下旁边那首诗。</p>
“工整平稳，颇有隐士之风。”我回答说。</p>
“非也，我看诗中大有深意，其人之志甚大，不可限量！”</p>
他用手摇了下扇子，示意那个堂倌过来，问道：“你可知此诗何人所作？”</p>
堂倌答道：“这却有些蹊跷。那一日小店打烊时还没有，但第二天开门，就见此诗赫然写在墙上，竟像是夜间有人潜入题写。”</p>
戴力冷笑一声，又将这诗重新打量一番，然后向我一挥扇子，“先生且慢慢饮，戴某还有事，先告辞了。”</p>
我觉得此人城府极深，气势逼人，一定大有来历，便向那跑堂的问道：“你可知道这位大爷是谁？”</p>
那跑堂的四下看了一眼，然后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先生竟不认识这大爷是什么人？仔细听了，他乃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戴老大人的兄弟。六扇门中的第一人。”</p>
我一听，不觉得一阵凉意透过全身，顿时明白为何觉得此人脸熟了：当日在宫中顶替小太监见过戴权，两人长得颇像。但此人所扮演角色的分量，重如当下正红火的谍战剧中常现身的大反派戴笠。我竟与他狭路相逢，还扯了几句。</p>
我顿时酒兴全无，心想还是赶紧走吧。又再看了眼旁边那首诗，却不觉得有什么，不知这戴力从哪儿看出此诗深意的。</p>
出了系统，我想去找钱智商，没料到苍井溢竟一直坐在旁边，一边看《红楼梦》一边等我。感动之余，我决定把消息先告诉她，“巨款没让我卷走，可是也没了，现在公主你一文不名了！”</p>
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眨了下眼，就懂得了啥意思，高兴地一拍手，“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快跟我说说经过，我真的得跟你拜师，提高水平。”</p>
我苦笑一下，“可别，我这是流氓无赖的手段，威胁加利诱，小心把你给带坏了。”</p>
“晨老师，别保守了，我其实早已经学坏了，也不在乎再坏点了。”她笑着说。</p>
我叹口气，“你怎么跟钱总似的，让人没法说不。好吧，上你办公室说吧，这儿净是游客。”</p>
听了我跟凤姐过招的过程，她很感慨地说：“嗯，顾问钟老嫌我红楼梦知道得太少了，这回我真懂了。我呀，跑跑外边的事还将就。怪不得里面有事，钱总老是让你去呢。”</p>
“你可别，早晚要害死我。其实，聘你就是跑外边的，哪成想里边还有那么多要交涉的事呢？”</p>
说曹操，曹操到，钱智商来了。一定是操作员在一边听了我和苍井溢的对话，打电话告诉了他，而他也等不及了。“事情办成了？快说说经过。”</p>
“刚跟小苍讲了一遍，越讲就越觉得自己像黑社会。”</p>
“胡说，你是红色黑社会，革命的黑社会。讲讲，讲讲。”</p>
人越聚越多，听到消息的都跑来了。</p>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公司刚遭遇重挫，老总和搞公关的甚至在游客重地被悬赏通辑，大家都估计起码得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操作开放大观园的事。可是仅仅过了一天，问题一举解决。旅游形势本来就向好，再向游客推出新项目游大观园，正像书中的话，鲜花着锦、烈火烹油！</p>
大家的兴奋、称赞，使我在系统里突然涌上来的惶惑感消减不少。</p>
潘学来了，抱怨道：“怎么你干这么件大事，也不告诉一声，要独揽大功啊？我这带刀护卫不是白当了吗？你就不怕一个人去，那什么凤姐把你悄悄收拾了，把钱吞了？”</p>
我笑笑说：“抱歉没叫上你。不过我倒不害怕，凤姐是毒辣，不过她不是黑社会，不会搞杀人越货这种事。”</p>
“真有你的！看来你《红楼梦》没白研究，‘山寨’专家也顶用啊。”他拍了下我的肩膀，弄得我胸口一阵疼痛，倒抽一口冷气。</p>
“还疼啊？”钱智商问。</p>
“有时疼。”</p>
“好吧，等事情差不多了，可能真得上医院查查，有没有箭头在里边。”这里只有我和钱智商知道这“典故”，一齐笑了，显然他也知道我独闯贾府有这件事的刺激。“别太在意那些话。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他没说下去，意思却表达出来了。</p>
为了安排游大观园的具体事宜，我又会见了凤姐一次。这回带上了潘学，满足一下他的热心肠或者说虚荣心，还有导游部的两个导游。我们实地看了下大观园，定下了游客行走的路线。由于外边的一天等于这里的两天，我们决定把每天的游客集中到一天里来，以中午为界，上午的游客按正常时间进入，下午的游客时间线推前一点，也安排到这一天。这样，游客就是每两天来一次，十天里有五天园中无人打扰。</p>
凤姐表示，上下都已经打点好，可以接待我们了。</p>
我想，就算她自己拿大头，那10万两银子用来打点府里有关的人，也应该不错了。要知道，园中的大丫头每月例银也不过才一两而已，姨娘，也就是小老婆，也才二两。不过，这不关我们的事。只要让我们进来，管他凤姐搂多少放多少呢。</p>
设计的那个游客护照，没想到先在这里派了用场，相当于门票了。双方商定，看守角门的家人看到它就放人进园。</p>
第三天，就是游客可以正式进入大观园游园的日子。虽然时间仓促，我们也来不及在这方面加以宣传了，但这一天游客还是增加了许多，当然，可能是赶巧，有几个外地旅游团就碰上了，这给他们的惊喜就更大。</p>
当然，也有极少数人来不是碰巧，是特别邀请来的。</p>
这里有媒体人，像上回陪刘先生喝酒的那几位，新闻社的申度，省报的常岩，还有吕优国、何如文，都是一请即来，看来他们也想亲眼看看红楼梦中最具观赏价值的大观园。当然，公司希望他们游玩后能设法报道一下，替我们扩大下影响，做个“软广告”。</p>
还有一位嘉宾情况不同，是个盲人姑娘，是开张时邀请的残疾人中的一个。那时她接受电视台采访时激动不已，因为“亲眼”看到了大观园的围墙。钱智商这回又专门派车把她接过来，圆她进入墙内游大观园的梦。</p>
我们当然没有在大观园前举行什么开园仪式，毕竟上次惹出的事不会就此了结，这么多人在贾府附近进进出出，搞不好又会引起和锦衣卫以及戴力那里的注意，还是低调些好。不过，我还是设法把凤姐请到园里，让她“检阅”一下我们的游客队伍，满足一下她的虚荣心。</p>
果然，她看到有那么多的人涌入园中，还是大感惊奇：“我们府里这个园子有这么好看吗？我三天两头到园子里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呀。”</p>
我说：“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嘛，其实贵府的大观园，建筑精巧，已成为经典性的园林，我们那边好多人都是慕名而来。”</p>
她咯咯笑起来：“早知道这么热门，我该再多要你点银子。”</p>
我一看，这个女人也真是太贪婪了，就反问她道：“钱有那么好吗？对一个女人来说，美貌、健康，不是都比钱更重要吗？难道名门望族出身的琏二奶奶，你手头还一直缺钱？”</p>
她长叹一声：“我原以为你挺了解我的，好像我啥事你都知道，不过，就冲你刚才这几句话，我又觉得你又好像根本不了解我。”</p>
我说：“你做的事我是都知道，我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从这方面说，我也真不能说是了解你。不过，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要常打交道，我慢慢再看吧。也许你真的有你的道理。有一条我是知道的，你始终觉得男人，特别是你那位琏二爷靠不住，凡事还是要靠自己。”</p>
这话可能触动了她哪根心弦，稍停片刻，她才说：“晨夫子，你这些话倒还有点公平的意思。”</p>
不知怎么，我对她的憎恶之心消减了一些。我请她向贾母、贾政等府里的当家人，转达我们和谐国人的真诚谢意，说过不久还会到府里兴办答谢酒宴，到时候还要请她帮着张罗。</p>
大概主持操办秦可卿丧事，让她对这类事有点上瘾，能极大满足她的虚荣心，有成就感，她一听就高兴地答应了。</p>
送走凤姐，我也松了口气。不知怎么，我觉得和她打交道还是挺兴奋的，她确实有一股男人般的豪爽劲，办事痛快，但举动、口吻、表情，却处处透着熟女的魅力，是男人，我看真的很难不被她迷住。在她眼前，我永远意识不到这只是个电脑模拟的角色，因为太真实太火辣。过后，不在她面前了，才会醒悟到自己并不是真的穿越到那个红楼梦世界，所见所闻其实都是虚拟的。</p>
我慢悠悠走到沁芳桥上，忽然又遇到了那位盲人姑娘。</p>
负责输入影像的摄像头摄入了她的面容后，大概系统自动对她的眼部进行了一点修整吧，反正我看到的她，已不是个盲人了。在外边，钱智商给我们简单做过介绍，叫她明明。我有点心酸地想，她姓颜，叫明明，现实却是如此残酷。</p>
我走过去，询问她是否一切都看得很清楚，要不要我向她介绍景观。</p>
她立时认出了我的声音，说：“哦，你就是那个晨老师，对吧？谢谢你。我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就像我还未失明前一样。”稍稍停了会，她又问我：“钱大哥为什么不一起来呢，在这里，我就可以看到他长什么样了，是吧？”</p>
“他吗，现在有点情况，不能来，将来有机会吧。”</p>
“告诉我，我们是真的穿越到大观园了吗？”</p>
如果是对别人，我会故意回避确切的答案，用诸如“咱们不是正在进行‘红楼梦幻穿越游’吗”、“你已站在这里，那是怎么来的呢”之类话来回答她。但看着她那在真实世界什么也看不到的双眼，我诚实地说：“不，你其实是在用电脑制作的虚拟世界里，视觉、听觉、触觉、嗅觉都让你以为这一切是真的，但这不过只是一种模拟。”</p>
“我想也是这样，不可能穿越到另一个时代时，眼睛就自动好了。但我仍然万分感谢钱经理，感谢你们，这比读盲文得到信息要多得太多了。要是能建起许多这样的虚拟图书馆、学校，让盲人们在那里学习，该有多好！”</p>
想不到这个盲人姑娘想到的是这些，是整个不幸的群体，而且这想法也是很切实、应该予以重视的，只是不知道噙先生离开后，像甄工这些他的学生辈的人，还有没有能力创造出这些来。这位颜明明也许还感动不了中国，但深深感动我了。噙先生创造的这个神奇的世界能对她这样的人开放，我想是绝对百分百的好事。就算这样真的干扰、破坏了虚拟世界的平静，也是值得的。</p>
此刻，我觉得我可以坦然面对钟老、面对未来人们可能会有的指责了。</p>
经过三个月，我们才来到虚拟红楼梦最美的所在。仅从这点来看，就已经不同凡响，既证明了虚拟世界的高度智能，也反衬出我们自己的智慧、能力、坚毅。</p>
我和明明再没有说话，一起静静地观赏梦幻般美丽的景色。天如此蔚蓝，水如此澄清，一层极淡的雾气弥漫在四周，不远处的亭台楼榭，映在水中的倒影如真如幻，岸边的草树石竹似动似静，一切都显得无比秀美、广大、深邃、神秘。</p>
有多少精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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