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骨 ,瞳石

  这颗黑而且亮的石珠似乎有种莫名地吸引力,总让我忍不住的想去看看它摸摸它。我给它命名为瞳石。因为它太像黑色的瞳仁。

  而随着接触它的时间越久,我越发察觉瞳石的神秘不可思议。

  村子后有一口老塘,它的存在久到村里八十多岁的老人小时候就在那里洗澡凫水玩泥巴。到了我这一代的小孩儿,老塘依旧是我们的天堂,不论春夏秋冬。老塘不算很深也不是特别大,跟一个足球场大小差不多,干旱时节或者冬天老塘里水虽然会少很多,但依然没有干涸的时候。

  我小时候就在不足没过膝盖的浅水里抓过鱼。老塘里的鱼虾足以成为小孩子眼中的丰盛大餐。

  但村子里有个奇怪的规律。村里的人不能吃老塘里的黄鳝。

  老塘存在那么多年且几乎没见过干涸到底的时候,不止是有鱼虾,泥鳅黄鳝数量更不会少。黄鳝虽然长的像蛇,可是它不仅没有毒而且也不会咬人,危险系数远不如有锋利尖刀头盔和威武大钳的大虾。况且据老人们说黄鳝不仅大补还能入药,十足宝贝,村里的人又不都是傻瓜,怎么会不准吃老塘里的黄鳝?流传这样规矩是老塘里的黄鳝有问题吗?

  老人说老塘里的黄鳝确实不太一样,别的黄鳝是尖尾巴,老塘里的黄鳝是秃尾巴的。

  据说,六十年代的时候,村子里还没有这样的规律。那时候是大集体经济,村里的农具有专人负责保管。这个人姓黄,是个老光棍汉,因为眼睛有斜视的毛病,人称黄老斜。这个黄老斜自然不能和金庸先生小说里的黄老邪相提并论。金庸先生笔下的黄老邪是无数人心中敢作敢为光伟正的偶像,这个黄老斜不仅五官不端,性格也糟糕,人缘很差。

  那时候每天早上下地干活前得去领工具,有人去的早了他还在睡懒觉,叫他他又装作没听到。晚上归还工具的时候,交的晚了也是麻烦,他能斜着眼睛把工具反复瞧上几遍,非要给你找出个损坏工具的毛病。

  黄老斜保管工具也不用心,有些农具钝了锈了他也不管,谁领到这样工具的还得自己清洗打磨,耽误很多工夫。有一回,在村里多人集体要求下,黄老斜不情不愿的整理了一批工具。

  那天,有人看见黄老斜在老塘边磨镰刀。

  他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用力把磨过的镰刀朝水里泼拉,似发泄心里的不满。不知道哪一下,镰刀划过塘水,带起一溜血花,瞬间水塘染红一片。

  黄老斜吓得往后便倒,仔细看了自己全身上下,没有找到伤口,松了口气,不是划到了自己。他也怕是划到水塘里扎猛子的人,喊了附近的人一起下塘查看,最后竟然摸到半截粗大如胡萝卜的黄鳝尾巴。

  有人说这么粗的黄鳝尾巴,那黄鳝都要成精了。

  黄老斜这时已经不怕了,大大咧咧说成精了才好吃,吃了说不定能升天做神仙。

  当天,黄老斜就把这半截黄鳝尾巴炖了吃。

  到了夜里,呼呼大睡的黄老斜被闷雷般的“咣咣”声猛然惊醒,他的房门被猛烈撞击着,很快坚实的木门就破裂开。

  一头浑身乌黑且水淋淋的大水牛昂然挺进来,直奔刚起身还软手软脚的黄老斜,牛角一顶就把黄老斜掀翻个跟头,正落在水牛背上。然后,水牛毫不停歇,一路急行,把顶岔了气半天没能吭声的黄老斜驼入村后的老塘……

  村里人第二天发现的时候黄老斜已经在老塘里死透了,一条没有干透的水迹直接连着水塘和黄老斜家。

  有人说夜里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还以为下雨了。

  有人还说黄老斜家被撞破的门上有牛蹄大小的撞击印和锐角刺破的洞。

  也有人说这是黄鳝精报仇来了,变了个老水牛上岸……

  后来村里有人抓到老塘的黄鳝就发现和别地方的黄鳝不一样了,尾巴少一截似的,有些秃。再然后村里老人们就不让抓老塘里的黄鳝了,说老塘里的黄鳝都是那条黄鳝精的子孙后代,抓了它们黄鳝精一样会记仇。

  这个传说流传几十年,谁也不知道真假,只是村里人对黄鳝都有了抗拒和戒心。

  一代代的孩子依旧在老塘里凫水洗澡玩泥巴,尽管有时候会被大人驱赶。

  我小时候是不太敢下水的,一般都是在老塘边最多也就浅水区玩,顺便羡慕的看别人在水里肆意玩耍。

  有一个下午我在老塘边看别的小伙伴玩水,无聊之际摆弄着手串。当我试着透过瞳石穿着线的孔看水塘时,神奇的一幕出现在我的眼前。

  有些泛绿并不清晰透彻的水层下,大大小小的鱼虾水虫如同在空气中游动,时而悬停,时而摆尾,而原本在它们身边的泛绿的水竟然透明的如同不存在。

  这确实太奇妙了,原来的平凡世界在我眼里变成了另一副奇妙模样,让此时还没有经历过动物世界、水底探秘等电视节目洗礼的我内心激动的无法形容。

  当时我对瞳石的兴趣就瞬间高涨起来。

  但我再次透过瞳石的孔看老塘的时候,视线里却又成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以及水面露着的光屁股玩伴们。

  瞳石不是望远镜透视镜,它的奇怪能力不是想用就能用的,如同还懵懂未开智的婴儿,他想笑就笑,不想笑你怎么逗他都未必有用。我不厌其烦地反复透过瞳石的孔看水塘,期间又看到几次水下神秘景象。虽然能成功看到水下世界的时候极少,但这已经神奇的超过我当时的认知,吸引着我乐此不疲。

  直到我在瞳石的孔里看到水塘下方的泥层里,横着的一条长长地白骨。

  确实是白骨,但即使我再三强调我分得清骨头和石头,父亲母亲的态度都一致,他们不信一个莫名其妙的石头孔可以看到水下的世界。

  父亲试着透过瞳石孔看,一切如常没有异样。

  我挨了一顿训斥。父亲认为我说谎。我不服的抗争,然后换来一顿揍。我闭嘴了。

  说谎是不对的,人不能养成爱说谎的坏毛病。我很感谢我的父亲母亲,他们从小就教育我诚实。

  但我那次真的没有说谎。那次看到白骨后的几天我睡觉都会惊醒,母亲以为父亲揍我把我揍坏了,带我看医生打了几针,还给我买很多好吃的。我却没有心情吃东西,我其实就是吓到了。长长的白色骨头给没见过世面却又知道了害怕的小孩带来的恐惧不是一两天能消散的。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正眼看向老塘,也没怎么去老塘附近玩耍。我想过丢掉这个奇怪的手串,它让我陷入这样荒诞奇异的事件里,打乱了我的童年生活。但在母亲的镇压下我不敢摘下它。渐渐地,当我对白骨的恐惧淡化后,我最终放弃了丢弃手串的这个念头。

  我不再将手串的奇异告诉别人,不只是怕别人认为我说谎,也怕别人相信后我将失去这个手串。手串有属于我自己的秘密。

  过了几年后,老塘边修起了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在政府支持下,村里沿着公路进行开发建设。老塘的水被抽离,淤积的塘底泥露天被晒干,一车车的土石倒下,将老塘变作历史。

  那一片盖上了工厂还有门面房,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那条白骨。

  我不知道那条白骨是和塘泥一起被挖掘出来了,还是被掩埋得更深。

  传说中的黄鳝精和白骨有没有联系,我最终也无法弄清。

  慢慢的村里人不再忌讳黄鳝了,老塘和秃尾巴黄鳝已经彻底成了传说。

  我还一直戴着瞳石手串,只是很少刻意的去把玩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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