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安全
秋不像夏，雨水细长连绵，久久不绝，不一会儿，雨势更大，淅淅沥沥落在黑瓦和石板路上。
胭脂粉味儿被冲淡了很多，酒香也被冲散在雨水中，只闻一股淡淡的清茶气味，絮绕在鼻端。
长街中段，一家茶铺门前摆着几张四方桌，帐篷边缘积攒的雨水哗啦啦垂流到地面，像一展透明的珠帘，珠帘后可见一道身影孤单坐在帐篷下某张凳子上。
那是个颓废的中年酒客，却坐在茶摊上饮着凉茶。
伏拖着高虎的身躯走过长街，路过茶摊时停下脚步，一松手，高虎的右脚落到地面，溅起大片水花儿。
伏嗅了嗅鼻子，清茶味儿中夹杂着一股浓浓的酒气，来自颓废酒客腰间悬挂的葫芦。
颓废酒客饮了口清茶，自言自语，轻缓说道：“小兄弟，不必急着赶路，不如避避雨，解解渴。”
伏朝着茶铺阔步走去，不发一言，近身到颓废酒客身后，抬手一探。
看似随意的一探，已将灵气运行到极致，迅捷无比。
颓废酒客消失在原处，坐在旁桌的板凳上，两鬓花白的乱发飘了起来，双目无神，面颊不修边幅的胡须点点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颓废。
伏一击不成，继续欺身逼近。
同样，被颓废酒客以鬼魅般的身姿躲了过去，当看清他的身影时，已坐在另外一桌。
伏一挑眉，身形飞退。
灵府传来一股逐渐强烈的震荡。
原来，刚才两次交手，颓废酒客已利用闪电般的速度攻击到他的灵府，直到此时才隐隐作痛。
伏这才知晓对方是古修中以体术见长的修行者，近战肉搏对于他来说只会处于劣势，可是，对方乃圣修实力，如不近身，如何能吞噬灵气？
“疼吧？”颓废酒客沧桑一笑，眼角叠起几层难看的褶皱。
伏未答话，灵府传来的震荡越来越强烈，他不是人，不怕疼，可是对方伤到的是灵府，是他的命脉所在，此时也并不好受，他的灵气正在和一股陌生强大的力量抗衡着。
“以为能过白家小童一关，有些本事……”
颓废酒客娴熟的解在腰间葫芦，喝了口酒，擦着嘴巴，继续说道：“高估你了。”
“是谁派你来的？”这声是云凡在问。
“谁有资格派我做事？”颓废酒客说道。
“不错，古老宗门隐世修行，不受世俗束缚，但是，为什么要杀我？”云凡继续问道。
“还个人情。”
“谁的人情？”
“不便说。”
“那来吧！”云凡准备着殊死一搏。
“你已经死了。”颓废酒客淡淡说道。
忽然，身在灵府的云凡神识能清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气息正在发生巨大的转变，那是前两次颓废酒客的攻击留下的灵气种子，此时爆裂开来，给予灵府爆破一击。
云凡喃喃震惊道：“碎灵拳！”
震惊之后，脸上浮起如释重负的笑意。
碎灵拳么？的确很厉害，能将灵气灌注到对手的灵府，以极其强硬的手段爆裂，对灵府造成毁灭性打击，实力悬殊下可以彻底震碎灵府，让对手彻底废掉一身修为，甚至以后都不能再修行。
这样的场景，倒似曾相似。
曾经有人的神魂来过灵府，也意图以最强硬的碾压手段这么做，可是失败了，败得彻底。
颓废酒客能比勾魂更强大？
显然是不可能的。
原以为颓废酒客看穿了伏的本体，找准薄弱地带进行攻击，却没想到是打的这般主意，那便好办许多，要知道最脆弱的地方，往往有着最致命的危险。
伏轻轻哼了一声，非但没有阻挡这股灵气的爆裂，反而任由它在灵府肆虐，直到所有的灵气从隐藏中显露出来，才进行着疯狂吞噬。
这些灵气，已然是颓废酒客大部分的灵气。
颓废酒客脸色瞬变，感受灵府的灵气正在飞快消散，突然明白了什么，神识立刻阻断灵府与种子的关联。
他面色煞白，葫芦应声落地，滚落在雨水中。
身形瞬间消失在远处，再也没有显现出来。
如若他逃慢一步，或者不及时阻断灵府与种子的关联，才正如他所说：已经死了。
死的不是云凡，而是他。
当然，他逃了。
伏和云凡并没有追击的意思，他们此时也并不好受。
灵府受创，伏已重伤。
云凡则是被刚才两拳打的生疼，虽然大部分的痛楚被灵府承受，可擅于体术的圣修一拳，着实很痛。
伏将身体的主导权还给云凡，倚坐在灵府，背靠着石碑，脸色惨白，显然这是他第一次受到如此严重的重创，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
云凡的神识已经离开灵府，身体半跪在地，扶了扶高虎，才发现力气根本不够，这才学着伏一样拖着高虎来到帐篷下。
一股元力输送进高虎的灵府，高虎猛然跳了起来，顿感头晕目眩，一枕桌案稳固身形，将整张桌子都掀翻开来。
“妈的，那个人呢？看老子要他好看！”高虎摸了摸后脑，手中血水混杂。
云凡愧意一笑，趴伏在另一张桌子上，捂着胸口。
“你刚才……”高虎不解地望着他。
云凡知道他想问什么，摆摆手，没解释。
怎么解释？说刚才把他当成死人一样拖着走的不是自己？虽然认为这般做不厚道，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高虎太重，云凡是扶不动的，除非用上元力，但在时刻保持战斗警惕的时候，分出一股元力来保护一个人，是很愚蠢的举动，唯有拖着走最为省力。
“高虎，快背我进城。”云凡虚弱道。
“哦哦。”高虎没问为什么，将云凡扛在背上就飞奔起来。
背人是体力活，他体力很好，足足扛着云凡跑了很久也脸不红气不粗。
云凡也未松懈下来，时刻警惕着周围，哪怕周围一丝丝微弱的气息也不放过。
他感应到巷子里有两条狗，感应到某间客房里有只猫，感应到酒家厨房里有几只待宰的牲畜。
所有活物，均逃不过他神识的覆盖。
这样做很消耗神识，但他别无选择。
能在短时间内驱散整整一条街的人来杀自己，那人权势倒是大得很。
能请动古老仙宗替之办事，可见在修仙界的地位也是极高。
难道是黑山的事情暴露？他飞快否决这个想法。
如果因为黑山那件事，何至于暗杀？无论朝廷还是仙宗，大可明目张胆的缉杀自己，不会如此鬼鬼祟祟。
思来想去，答案只能是那个人。
可是，神皇为什么要杀自己？
据高虎所说，这条街很长，行走一个时辰才能到西河畔，正式进入贵族区。
这一路必然还会有杀手，尤其是在他放过了前面两个杀手之后，难保对方不会禀报上去。
但云凡依然坚持前行，而不是出城。
回到家就安全了。
神皇不会明目张胆做什么。
父亲再不喜欢自己，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因为一旦到家，他的生死关系到整个山庄，而不是个人，更何况自己现在已经不是白痴废人，父亲难道就不会改变对自己的偏见么？
当然会，家人一定很替自己高兴吧，会怎样替自己接风洗尘呢？
大放鞭竹告知全城？宴请四院六宗？不好不好，这样太热闹，不喜欢。
嗯，只要能让自己跟兄妹俩一起玩耍就极好了，其他的倒不在乎，最好能顺利进入御青书院，这样就能和弟弟妹妹一起念书研习阵术。
对了，御青书院，妹妹已经七岁了，应该进入御青学院了吧，可惜我不能在门前替她迎宾，她该不会怪我的吧？毕竟云异喜宴那天我在，她不会以为我偏心吧？嘿嘿……看来要买些小礼物哄哄她才行。
她小时候最喜欢玩竹蜻蜓了，现在长大了，应该会喜欢大一些的竹蜻蜓吧，还有她喜欢读书，我写几本古卷上的书送给她，她应该会很高兴。
母亲呢？不知近来身体可好，西黎城一到秋季风沙就大，希望家里的下人打扫时没偷懒。
云异那小子，从小被叫小怪物，不知现在实力怎么样，回去好好考考他。
嗯，现在自己也是二品阵师了，他应该会比自己更强一些吧。
……
想着这些，云凡脸上洋溢着期待和幸福，他甚至已经预想到合家欢聚其乐融融的美好场景。
高虎听着背上时而传来的轻笑声，很是无奈。
自己累死累活，他却在笑？
妈的，所以说当少爷就是好。
看在大少爷平时待老子不错的份上，忍了。
雨水越下越大，视线被雨中白气阻隔，很难看到极远处的风景。
前方可见西桥的轮廓，桥上有一把白纸伞，伞下一对男女并肩轻搂，好一副雨中浪漫情景。
高虎背着云凡飞快上桥，站在高处可见西河畔上人来人往，各色纸伞重重叠叠，人声鼎沸，云凡示意高虎停下来休息。
高虎一屁股坐在泥泞中，靠着石桥栏胸口起伏。
人越多，越安全，云凡终于放下警惕，也坐在高虎身旁。
云凡说道：“辛苦你了。”
高虎大口喘着粗气，连连摆手，却是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西河南桥并不宽，高虎瘫坐在地上，长腿很不雅的伸直，泥泞弄湿他的衣袍也毫不理会。
再看云凡，也全然不像一个爱干净的人，任由白衣染得肮脏不堪，很是邋遢。
对于他们来说，刚侥幸捡回小命，自然不会顾忌这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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