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山雨欲来

  过了几日,万法门悄然热闹了起来,还有一个月,一年一度开宗收徒的日子就要到了。收徒旨在薪火相传,万法门每年都会选出众多杂役弟子、外门弟子,天资卓越之辈直接成为内门弟子,届时各世家、求道者、散修会蜂拥而至。

  凡资沦落,天骄璀璨,弱者徒叹之,强者傲其雄,百舸争流的开宗日,是每年万法门最热闹的时刻之一。

  而开宗收徒结束十天之后,便是杂役弟子试炼日。

  万法门门规,八等及以下资质划为杂役弟子。但有的拜山散修和世家之人,以及老杂役弟子日积月累,修为已经不差,为了给这些人留下一线机会,才有了杂役弟子试炼,修为到达驱凡三境即可参加,这是杂役弟子晋升外门最主要的途径。

  不过杂役弟子资质摆在那儿,就算修为超过了驱凡三境,但发展潜力有限,晋入外门后也是垫底的存在,浪费门内资源,故而这个试炼想要达到标准颇为不易。

  即便如此,大部分新晋杂役和老杂役弟子也愿意一试,毕竟,杂役弟子说文雅一点儿是‘弟子’,说难听点儿就是为山门服务的奴仆。有的正式的万法门弟子,暗地里戏称杂役弟子为“半仙”,意思是最接近仙门的凡人,根本不把他们当修道者看待。

  人争一口气,况且晋升外门好处多多,没有人会因为一点儿险阻就退缩不前。

  万武遗峰中,达到驱凡三境者共有六人,司懿峰、李强、万林赫然在列,距离开宗收徒还有二十天,也就是距离试炼整一个月时,六人前往末法殿报名试炼。

  从这一天开始,六人可不必再参加日常任务,所有时间自主支配,安心准备试炼,司懿峰、李强、万林和另外两人,一开始就不知所踪,不知在何处潜修,仅剩一人还留在院落里,每日在房中打坐。

  木枯除了任务,所有时间都用于冲击境界,连法术修炼都暂时放下了,虽然明知这样有些急于求成,但木枯更不想再等一年,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山林河岸,木枯盘膝坐在地上,面前十余枚野果一字排开,双目紧闭,表情不时变幻,良久之后,脸色忽然涌现异样的潮红,喉咙不停滚动。

  他舌抵上腔,快速拿起两枚鄣泽花果,从牙缝里塞了进入。

  得到果子补充,木枯拼命引导倒逆的灵气,让其回到正确的经脉中,半晌,终于平复了翻腾的血气,脸色恢复了正常。

  木枯控制灵气运转一周天,确认没有问题后,慢慢从冲关状态退出,睁开了眼睛:“第三次失败!驱凡三境难了很多,而且冲关失败还会灵气倒逆、气血翻腾,若无外物帮助,几乎是必伤的结局。怪不得试炼标准设在这个境界,能达到的杂役弟子,都是佼佼者。”

  “不过我即使不吃鄣泽花果,貌似也不会伤得很严重,服用了那么多多籽葵,还是很有用处的。不过,”木枯拿起一粒合谭根放入口中,咂了咂嘴巴,“为了以防万一。”

  休息片刻,木枯口中含上两枚木糖梅,马不停蹄,继续冲击驱凡三境。

  ……

  万法门山门之外百里,有一处地势平坦的巨大山谷,其内建筑鳞次,人声鼎沸,这里是著名的“谷致坊市”,数量巨大的仙物灵宝在这里吞吐,冲天的灵气笼罩在山谷上方。

  由于靠近万法门,谷致坊市自然不会忽略这个庞然大物,事实上,万法门对这里的影响无所不在,不仅是坊市的秩序守卫者,在这里开设商铺的组织、世家,也基本上与万法门交好。

  有人说,谷致坊市就是万法门在暗中掌控,是其庞大实力的一部分,不过万法门从没承认过。

  距离万法门开宗收徒还有半月,坊市中的人愈加的多了起来,多是年青俊才或稚嫩少年。有的粗布短衫,袖口打着补丁,身后背着行李布包,拘束的走在路边,望着周围的大阁高楼,流露出羡慕、坚定等神情。

  另有华服佩玉的世家子弟,摇着折扇在闲逛,身后跟着气息深沉的护卫,不时走进店铺中询问一二,遇到心仪之物,大袖一甩便买了下来,神色怡然自傲。

  其中,生意最为兴隆的,是坊市中心区域的名为岐黄楼的店铺,共有七层,占地面积足有其他店铺的两倍大小。

  相比其它楼层的热闹,第七层显得格外安静,四角的振晶阵石组成了隔音法阵,将内外分成了两个世界。

  一个眉目阴鹫的黄衫中年人大马金刀坐在南首,下方十几人垂手而立,有老有少,为首的是一名青年,极为引人注目,身穿紫金伏蟒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而眼中不时闪过的深邃又给他平添了几分稳重成熟。

  他是唯一一个神态自若的人,正在和阴鹫中年人说话,声音温和:“家主,如此说来木之卿明确拒绝了与司家合作?”

  司家家主神色晦暗,眼中冷光闪烁:“哼,再给她一个胆子也不敢,碰了软钉子罢了!但她必已下定了决心,借这件事做给我们看。”

  蟒袍青年低下头,似在思索,数息后抬头笑道:“区区一个女人而已,家主何必动怒。反正丹岐长老已答应沸血丹,此行也算有所收获。”

  司家家主长吐一口气,脸色稍霁,抬头看向末首:“你便是司懿峰,司浩宇的长子?”

  最后面的青年闪身出列,一抖衣袖,长躬到地,正是司懿峰:“懿峰见过家主。”

  “听闻木之卿有一个嫡系亲信,是个杂役弟子,拉拢他的事由你在做?”

  “正是,当初我是接到懿铭兄长的传信……”

  “好了,”司家家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带着刻骨的冰寒,“从现在起任务变了,给那杂役一些教训!”

  司懿峰脸色不变,依旧十分尊敬:“谨遵家主之令,但不知教训要做到什么程度?”

  其余之人有的低着头,暗自嗤笑,家主性格阴沉易怒,此刻心情不佳,这司懿峰旁支末族,运气好,恰巧在岐黄楼潜修,第一次见到家主,着急想表现一番,却正不是时候。

  果然,司家家主露出不满,他本就因为之前的事情烦闷,现在这个旁支族人又啰嗦烦人,难道这等小事还要他巨细无遗的吩咐么?

  蟒袍青年见他脸色,轻咳了一声,适时插了进来,语气温和的说道:“木之卿既然不识好歹,我司家也不是低三下四之辈,一个杂役而已,生死无碍。”

  他从腰间一抹,手中多了一个木盒:“这里面有几块灵石,你且拿去。若有闲人插手,做通融之用,若出了事端,依旧向懿铭汇报。”

  司懿峰接过木盒,略一迟疑,抱拳再报:“还有一事,那杂役弟子前一段时间有奇遇……”

  几个青年忍不住低笑出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一名皂衣老者脸色焦急,就要上前拉住司懿峰。

  “……他遇到了一只名叫无凰的妖禽。”

  此话一出,几个青年人还是原来的表情,蟒袍青年、皂衣老者和几名年纪较长的人却脸色大变,表情极为震惊,齐齐看向了司懿峰,司家家主的座椅扶手无声无息化为了粉末。

  屋内气温瞬间下降了几度,几个青年人表情一僵,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立马收敛了许多。

  司家家主的声音如深渊吹来的阴风:“无凰!那杂役叫什么?”

  司懿峰额头滴下汗水,坚持答到:“他叫木枯,两个月前他偶遇无凰,将其打了一顿,后来丹岐长老赶到,反赠与了他一粒中期凋落的项人果。此事我已传讯给懿铭兄长。”

  司家家主脸色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足足一炷香时间后,才重新开口:“司徒雷,为何此事没有汇报!”

  皂衣老者身体颤了颤,闻声出列,急忙道:“家主恕罪,司懿铭负责的是丁类情报,三个月才汇总一次,我还没来得及查看。”

  司家家主怒哼一声,转头看向司懿峰,敲打桌面,道:“你说那只妖鸟受伤了?”

  “我听木枯亲口所说,但他言语不详,个中细节并不知道。”

  司家家主神色变幻,表情极为微妙:“怪不得,古丹岐答应的那么干脆,我还以为他丹药之道又有了进步……”

  “无凰,无凰……”

  司家家主像是陷入回忆,罕见的浮现一丝悲痛之色,蟒袍青年余光看到他的神色,施礼道:“家主,耽误不少时间了,我们该回去了。”

  司家家主回过神,略一点头,长身而起,低沉道:“司徒雷,给司懿峰安排一个执事位置,从今天起,关于木枯的情报你要提早查阅,有可疑之处,直接向我禀告。”

  皂衣老者松了口气,拉着司懿峰喜道:“谢家主厚爱。”

  司家家主点点头,挥手撤去隔音法阵,与蟒袍青年消失在天际。

  屋内的气氛轻松了许多,几个人围上来,向司懿峰笑着道贺,其余人却向楼下走去,脸色带着不快和阴沉。

  司懿峰面色如常,向道贺之人一一施礼,待人们散去,司徒雷拉着司懿峰低声道:“懿峰啊,以后再有这种事,先打声招呼,我这老胳膊老腿可禁不住几次吓。”

  “叔祖父,不是我要吓你,我也没想到,这个消息家主会如此重视。”司懿峰苦笑道。

  司徒雷一愣:“你不知道?”

  “确实不知,不然侄儿绝不会让叔祖父陷入尴尬境地。”

  司徒雷愣了一会儿,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峰儿长大了,有胆有识,你父亲知道了,也可安慰。”

  司懿峰沉默片刻,说了句“全仗叔祖父提携”,随即忍不住道:“叔祖父,为什么我一说无凰……”

  “噤声!”司徒雷急忙制止了司懿峰,看左右无人,快速低语道,“家主之子,前万法门传承弟子司浩晨,便是无凰五十年前害死的!”

  “浩晨叔,他不是执行任务时……”

  司懿峰一惊,看着司徒雷的脸色,慢慢住了口。

  “当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其中曲折颇多,后来司家与万法门联合封锁了消息,少有人再提及此事,你莫要多问。”

  司徒雷叹息一声:“若浩晨还在,我司家也不必在万法门到处找人联合,家主也不会是现在的秉性。”

  二人沉默片刻,忽然楼下隐隐传来争执声,司徒雷一皱眉,掐诀打向墙角一块光滑的石壁,一名衣着寒酸的少年出现在上面,灵动的大眼乱转,正和几个接待侍者大声争吵。

  “懿峰执事,下去处理一下。”司徒雷恢复神态,笑着说道。

  木枯咬碎了口中的木糖梅,无形的灵气扩散开,想要融入经脉中。但原有的灵气已经饱和,没有一丝增长的余地,新增的灵气无处可去,贴着经脉,蛮横的倒逆而归,木枯的体表瞬间肉眼可见的鼓起,像长出了一个个疥包。

  木枯有了之前几次经验,丝毫不慌张,如小溪般的灵气全力发动,裹着多余的部分在体内强行运转。

  凸出的小包在木枯皮肤快速游走,最后像一条条蚯蚓伏在上面,木枯骤然睁开双目,似有电光闪过,迅速拿起一粒鄣泽花果服用。轰的一声,倒逆的灵气被硬生生矫正过来,在体内奔涌不息。

  “三境大冲,阔脉纳灵,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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