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抢功劳王侁轻出兵 怯战王斗潘美争亡命

  残阳如血,交河的水暗幽幽的,夹岸的山上被抹上一层殷红,山下阴沉沉的,黑暗已经沉重的压了过来,铁也似的浇铸着只有老天爷知道的模型。空气沉闷得如夏夜风雨将来,河谷里静悄悄的,只有河水偶尔发出潺湲的声响,或者归鸟掠过河谷上空时,突然,一声惊鸣,凄惨瘆人。

  这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搅乱河谷里的宁静,接着,人喧马嘶,河谷顿时炸开了锅。兵士们在谷中疾跑,战马嘶鸣着奔驰而去。

  河水认得这是一支刚过去的队伍,过去的时候,也是这样急匆匆的,如赶酒席,每个人脸上布满了渴求和兴奋,河水不明白,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时辰,他们又折回来了,脸上的颜色都变了,惊恐,阴沉,沮丧,许多人如中毒一样,只想加快步伐,早点离开这里,寻到解药。

  “元帅,我们真的要离开?”

  “怎么,你想寻死?”

  “杨元帅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王监军早跑了,我们留下来只会陪葬。”

  河水呜咽着,在一个拐弯处仿佛凝结了,河面更加暗沉,一团漆似的。夕阳已经沉下去了,河谷里粘稠稠的黑。不久,萤火虫飞出来了,谷中做了一场梦。正如,这些奔跑的士兵,奔过去立功是一场梦,现在,逃回了又是一场梦,来来往往都在梦中。

  潘美命令:加速前进,前往代州。如同他命令加速前进前往蔚州一样,斩钉截铁。

  副指挥使荆嗣问:“我们真的不管杨元帅了?”

  “都这样了,叫我怎么管?”潘美叹道。

  都虞侯石普说:“都怪王侁,杨元帅这回真的在劫难逃了,我的延昭大哥??????不,元帅,我们回去救救他们吧。

  潘美说:“石将军,不是老夫不救,实在是孤掌难鸣,我已经说了,我们现在回去就是去陪葬。”

  荆嗣说:“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潘美一边催马快走,一边说:“王监军不听军令,擅自出击,擅自撤离,老夫奈何不了,谁有本事,谁去叫他回来,或者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救出杨元帅。”

  诸将听了,都默默不语,策马跟着潘美疾走。

  是的,谁劝得住王侁呢?一个骄纵跋扈连元帅都镇不住的人,会听谁的?

  当时,这支接应部队按照约定,在陈家谷口布下阵势:潘美守住左边山头,王侁防守右边山头,刘文裕往来策应,只等杨继业转战而来,一切布置得十分妥当。届时,已近午时,碧空万里,阳光直射无碍,照得大地一派澄明。王侁站在山顶瞭望群山,只见重峦叠嶂,沟壑纵横,不禁大笑。

  荆嗣问:“监军为何发笑?”

  王侁说:“我笑杨继业自称无敌将军,却胆小如鼠,畏畏缩缩,不敢应战。”

  荆嗣说:“监军休要轻敌,契丹军现在气势正盛,不可阻挡。”

  王侁鄙夷道:“看来你们都是被契丹人吓怕了。”

  荆嗣说:“监军还是小心为好。”

  王侁指着前方说:“你看那些巍巍群山,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险要之地。莫说有雄兵把守,就是无一兵一卒,契丹人要翻越那些层峦叠嶂,也会累垮他们。”

  荆嗣说:“监军千万不要这样想,飞狐地势比这里还要险峻,还不是被契丹军夺取了?”

  王侁立即板起脸说:“那都是你们这些人无能,还有脸提它?”

  荆嗣自觉没趣,无言走开了,毕竟败军之将不可言勇。最新最快更新荆嗣刚刚从飞狐败退而来,被王侁呛了几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生着闷气。

  这时,正在搭建托逻台的士兵叫起来:“打起来了。”

  王侁忙问:“打起来了?真的打起来了?”

  士兵指着东北方说:“是的,监军,你看那里尘土飞扬的,一定是打起来了。”

  王侁忙爬上托逻台,顺着士兵的手指望去,只见前方十几里烟尘弥漫,尘埃腾空。王侁感到阵阵杀气直逼过来,他的心一阵紧缩:这阵式,就是他这个久经沙场的宿将也不寒而栗,他不敢想像那里正在进行着怎样的殊死搏斗。他忙喊来斥候,让他速速前去打探军情,回来禀报。

  王侁倚靠在托逻台上望着斥候远去,又抬头凝视着那片战场,不觉两股战战,很快汗水浸透了全身。他很想拨开那冲天的烟尘,看清烟尘里的厮杀。他的思想也在经历着激烈的搏斗:冲上前去痛击契丹人抢得头功,不,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丢掉功劳总比丢掉性命好,走吧。不,看看再说,如果杨继业真的打胜了呢,到手的功劳不捞不是太傻了。等等,斥候很快就会回来了。诶,烟尘怎么朝东去了,契丹军退了,一定是契丹军被击退了。好,该我们出击了。斥候怎么还没有回来,好歹该有一个信来。啊,那不是他吗?

  王侁异常激动,跳下托逻台,跑着迎上去,老远就问:“怎么样?战事如何?”

  斥候喘着粗气说:“赢了,杨元帅赢了。”

  王侁一把抓住斥候的手问:“真的赢了?”

  斥候说:“是的,小的亲眼看见杨元帅杀退了契丹军,现在正在追击敌人。”

  王侁叫道:“好啊,兄弟们现在轮到我们出手了,走,跟我立功去。”

  潘美在左边山上看见王侁集合队伍,忙跑过来,问怎么回事。

  王侁笑道:“元帅,杨继业已经获胜了,我们再不上去,功劳就全是人家的了。”

  潘美说:“不可,杨继业临行前千万叮嘱,要我们在陈家谷布阵接应,将军不可轻弃阵地。”

  王侁笑道:“元帅怎么总扛着砖头不换肩呢?打仗要灵活应变,我们在此布阵为的是接应杨继业败退归来,今杨继业已经获胜,我们还守在这里做什么?不如我们也冲上去,还能助一把力。”

  潘美说:“陈家谷地势险要,一旦放弃,被契丹军占领,杨继业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王侁轻蔑一笑说:“是你是元帅还是杨继业是元帅?为将者,贵在审时度势,今契丹军已败,我军不大举进攻,守在这个山谷有什么用,元帅要守在这里,你就守着,我率军去了。”

  王侁说罢,不顾潘美的叫喊,跨上战马率领部下离开了陈家谷,催兵往东北而去。刘文裕见王侁率兵离开了陈家谷,忙过来对潘美说:“元帅,王监军说得有道理呀,我们守在这里干什么呢?功劳都被杨继业抢了。”

  潘美见王侁去了,已然心动,听刘文裕一说,觉得立功的时候不容错过,毕竟这场战役他的过失太多,这是一个极好的将功补过的机会,遂将令旗一挥,率领部队也离开了陈家谷。

  王侁带着队伍一路疾行,不到二十里,忽然,哨探回来禀报:杨继业误中契丹人奸计,被契丹军前后夹击,形势非常危急,现在正且战且走,朝陈家谷撤退。王侁听了大惊失色,忙登山观看,只见契丹军漫山遍野追杀宋军,宋军被夹在当中,左支右绌,难以抵挡。王侁忙跑下山,命令队伍速速回撤。他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晚去一步,不然,现在也跟杨继业一样裹在其中,冲突不出。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打起寒战:连杨继业都被契丹军杀败了,自己这帮人若是上去了,那简直是羔羊入狼群,岂不让人家撕得粉碎?得快点离开这里,他催促队伍迅速沿交河向代州撤退。

  途中,迎头遇上了潘美,王侁顾不上回答潘美的细问,惊慌地说:“杨继业败了,快走,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潘美忙问:“王监军,你好好说,前方怎么样了。”

  王侁一边走一边摇手说:“元帅不要去了,杨继业败了,契丹军追过来了。”

  潘美说:“快回陈家谷接应杨继业。”

  王侁骑着马快跑,说:“来不及了,赶快撤退,否则,连我们也被契丹军一网打尽了。”

  潘美忙下令撤军,荆嗣拦住说:“元帅,我们这一走,杨元帅孤立无援,必败无疑啊。”

  潘美说:“我们现在回去,恐怕真被契丹军一网打尽。”

  王侁回头喊道:“陈家谷现在恐怕已被契丹人占了,布好口袋等我们钻呢。”

  这时,从陈家谷回来的探子说:“陈家谷两边山上出现了大批契丹军。”

  潘美惊出一身冷汗,催促部队急速撤往代州。

  这时,暮色苍茫,潘美看了一眼交河,又瞅了一眼远去的王侁说:“王监军不听军令,擅自行动,引军离开陈家谷,我军势单力薄,虽欲援助杨继业,但力所不逮,恐救援不成,反送了将士们的性命。”

  当下,许多人议论开来:“是啊,元帅说的在理,这事全怪王监军,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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