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突疾

  白天的雁迎楼客人不多,来的人也只是为了听听小曲,品一品雁迎楼有名的秀桃酒。芒种本来觉得不应该带小野进这种地方,无奈她实在对这个长得花花绿绿的地方感兴趣,硬要跟进来,芒种就装作没有听见雁迎楼外几个迎客姑娘的低笑声。

  雁迎楼的底层设置有十多张桌子,戏台上有几个女子在弹奏古筝、琵琶,靠近戏台的几张桌子被客人占去了。芒种的脚步顿了顿,在离戏台不远处的一处桌子坐下。

  他们的邻桌是两个官差,正一边喝酒,一边吃着小菜。芒种侧过头,听见一个官差说:“还是咱这工作好,每天都来雁迎楼。”

  “是啊,最重要在于安全。”另一个官差点头表示同意,“不过这里安宁得有点不正常。”

  “对呀对呀,雁迎楼好几年都没发生过命案了。别的青楼,动不动就是什么有名头的人死了。”

  “听头说……是被刺客刺杀了,很少有几件案子可以抓到凶手,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官差压低了声音说。

  雁迎楼……没有发生过高官贵人被刺杀的事件?芒种抚着下巴,陷入沉思。天下著名的暗杀组织,夜鬼、孤净、锦乐,其中锦乐最为神秘、零散,其余两个组织只要有人出得起钱委托,就会接下生意。他们的任务目标多数是地方官吏、朝廷重臣、权势贵族、富有商贾,几乎很少有失手。

  每个国家的朝廷,为了应对刺客的暗杀,一般设有暗卫。虽然,暗卫的防御并不弱,但暗杀者往往能在青楼、赌坊这些地方得手。一个当地最大的青楼,如果能做到几年无案发生,那么……

  芒种忽然意识到自己来对了地方,虽说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想,但他想赌一次。

  忽然邻桌的一个官差向他挥了挥手,道:“小兄弟,过来一起喝酒啊!”

  芒种回过神,正纳闷这官差为何如此好客,却发现小野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两位官差旁边,把桌上的花生米全部倒入嘴里,然后含混不清地讲着自己的见闻。

  芒种有些无奈,却不好意思推拒,于是坐了过去。小野不知道怎么和两位官差搭上的话,她讲得绘声绘色,口才也极好,讲的许多东西是几个人闻所未闻的,加之她也是个美人,所以她和两位官差聊得很来。

  芒种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们聊,他清楚地知道丛池不可能经历过这些,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不属于人类,有孩子一样心智的东西,会见过那么多事物。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她从没有亲眼见到过那些东西,一切只是她的想像。

  “我以前生活在一个像囚笼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到外面的声音……很黑,很害怕,于是我只能不断地想像着那些听到的东西,是什么样……”

  后来到了那个时候,她已经不能再陪着他了。

  小野终于讲累了,端着茶杯大口喝水。一个官差问芒种:“小兄弟,你带着你……”

  “我姐姐。”

  “哦,你姐姐,来青楼做什么?”

  芒种的脸色有些尴尬,这样听着官差问话好像他是要把小野带到这里卖了一般。

  “听说雁迎楼的老板娘国色天香,我想来看看。”芒种淡定自若,胡诌了一个理由。

  “老板娘秀色可餐,是这一带最美的女子,没想到小兄弟还没见过啊。”

  芒种默默地汗了一下。

  官差忽然盯住芒种的身后,眼中发出炽热的光。他压低了声音兴奋地对芒种说:“快看!快看!”

  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十分有节奏感,轻盈而不失风范。宽敞的雁迎楼瞬间安静了下来,台上的歌妓停止了演奏。脚步声回荡在楼中,似若幽谷空响。

  小野看得两眼发直,不断扯着芒种的衣袖:“好美啊……”

  芒种回过头,眼睛接触到女子的刹那,也不由得恍了一下神,貌比天姿的女子已经在他们这桌前停了下来。

  “奴家采熹,是雁迎楼的老板娘。”女子半垂着眼,盈盈略施一礼,举手投足间风姿尽绽,如鹤展翼。

  芒种捏住一只瓷杯,看着采熹敛了敛衣裙,淡雅的香气若有若无。他的眼神在那张极美的脸上打了一个转,最后落到秀气的两道眉上。

  很精致的眉,看得出画眉人的用心至深。本来这张脸已经十分美了,但这眉还要显得出众一些。

  采熹倾身向前,一只纤细素白的手按住芒种握着茶杯的那只手腕,轻声说:“客人既然特意来看奴家,却又是这般淡然,难道是奴家的容貌不如客人的眼?”

  像是某种花香,带着清甜的气息,让芒种不由得晃了一下神。他瞥了一眼扣在手腕上的那只手,暗地里有些不屑。采熹明显是想通过脉搏来看出他的武功,但是这要在几年前她还有可能成功,如今是不可能了。

  芒种侧头盯住采熹的双眸,勾了勾嘴角,道:“老板娘说笑了。所谓喜怒不形于色,如若我把对老板娘的惊艳写在脸上,岂不像个登徒子?”

  采熹直起身,收回手,轻笑了一声,说:“客人很是合我的眼,不如这顿酒我请了,几位一起尽兴。”

  两位官差有些惊讶地对视了一眼。都听说雁迎楼的老板娘性格孤僻,不好客。今日却因一个半大的少年的一句话而设酒招待,实在是令人意外。不过既然是老板娘亲自请客,想必可以喝上雁迎楼出名的月岁酒。

  几坛美酒被端上了桌,芒种也不客气,打开酒坛满上酒便喝。小野闻了闻酒,皱着眉把杯子放在离自己远一点的地方。采熹在芒种身边坐下,与芒种碰了杯,又敬了两位官差几杯酒,让两人受宠若惊。

  芒种一人喝了两坛酒,本来以他的酒量喝下这点酒没有什么问题,但此时头开始一阵一阵地隐隐作痛。

  头痛来得厉害,一阵比一阵痛,没有任何缓解的趋势。芒种揉了揉浸出冷汗的额角,匆匆忙忙向采熹和两位官差道了别,不顾他们诧异的眼神,带着小野往外走。

  “芒种,你怎么了?”小野看出芒种的脸色不太好,担忧地问。

  “快,回……”

  头被劈开一样的痛楚席卷全身,芒种如同失水的鱼大口喘息着,眼前一片天昏地暗后,他倒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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