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目的

  老板看着芒种的眼神意味深长,还有些诧异。“你这藏刀的技术,跟谁学的?”

  “跟一个……人学的。”芒种迟疑了一下,说。

  老板摸着胡子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是跟人学的,难不成是跟猪学的?不过你这套藏刀术倒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用过的。”

  芒种诧异地挑眉,看着老板。藏刀术是一种古老、隐秘、精妙的方法,一般是刺客才会学习的技巧,极好的藏刀术可以在一个人的身体周围藏上千把刀。芒种的藏刀术是风主教给他的,他不需要成为刺客,所以没有藏那么多把刀。在藏刀时动作一定要快,一般有武功的人都看不清,让芒种惊奇的是,这位老人看清了他的动作,不像有假。

  芒种从胸口的衣服中拿出一块翡翠,放在柜台上。他微微垂了眼,把翡翠推向老人:“这个,换我拿走的刀。”

  老人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翡翠,忽然惊得站起身,一把抓住翡翠,惊呼道:“翡血魂?”

  这块翡翠正是风主送给芒种的十六岁生日礼物,芒种并不知道它叫什么,只是听风主说,它是一块稀有的古翡翠,通身碧色,内部隐隐有几道暗红色血丝。

  老人用近乎虔诚的态度,手指颤抖着轻抚过翡翠,眼中的悲伤和追忆几乎多得溢出:“……我还以为……有生之年,不会再见到它……”

  那位瘦弱的老人,在那一瞬间,让芒种有一种错觉,他身上的一切疲倦、懒散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年轻人一般意气风发的凌人之势。

  老人抬头打量芒种,眼神中是锋利的光芒,让芒种浑身一凛。

  “怪不得,你的藏刀术……”

  “什么?”芒种一愣。他认识风主?

  老人自觉失言,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说:“你走吧,什么时候你需要这块翡翠了,就回来找我。”

  芒种有许多疑惑想要问,可老人并不打算再回答他,重新躺回椅子闭目养神。

  芒种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于是随便打听了:“老板,您知道这祁城里……最大的青楼在哪里吗?”

  老板猛地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芒种。芒种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总觉得这老人看他的眼神……是有点恨铁不成钢。

  “出门向左转,三条街,雁迎楼。”老板说。

  芒种也觉得有些尴尬,他匆忙道了声谢,走出店门,小野蹲在门外的街边等他。她正低着头在衣服袖子上捣鼓着什么,没有看见芒种朝她走来。

  一片黑影挡住了头顶的阳光,小野抬起头,眯了眯眼。

  “你在干什么?”芒种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飘了下来。

  小野很欢快地向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眼中跳跃着明亮的光:“我在绣花!”

  芒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她手中的一根绣花针,说:“没有线,你在绣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小野讪讪地笑了一下:“绣花……需要线?”

  芒种点了点头:“谁给你的针?”

  “那边一位大娘。我看她用针在衣服上穿着,她说女子要为家人缝补衣服,于是我找她要了一根针。”

  “你们……也有性别?”

  小野歪着头想了一下,终于明白了芒种说的是什么。“当然没有喽。不过我现在是女的。”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你进入的是一个男人的身体,那么现在……”

  “就是男的,不过我会觉得我是个女的!”

  “为什么?”

  小野的脸红了红,有些羞怯地说:“因为我想陪着芒种啊。”

  芒种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心里一阵恶寒。他忽然觉得丛池这张脸看着没那么刺眼了,至少她还是个女的。他实在是不能想像,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跟在他身旁,还对他抱有那样的念头……

  芒种晃了晃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走,去雁迎楼。”

  雁迎楼

  素色的窗格上,墨笔寥寥勾勒出一枝梅花的轮廓,房间中央的矮桌上,放着一只精致的金色香炉,正袅袅升起几缕细烟,只轻轻一抖,便消散在空气中。

  房间布置得很简单,除去一张床铺,一张梳妆台,梳妆台旁的软塌,和那方矮桌。女子跪坐在软塌上,男人与她相对而坐。男人苍白、骨节分明的手着一只画笔,在女子的眉上精细勾勒。

  男人将笔搁下,身体稍向后倾,打量着女子的眉,似是欣赏出自自己之手的艺术品:“很美。”

  女子不说话,只是用沉寂得如水一般的美眸看着他,眼中没有情绪。

  “上凌宗,去过了吗。”男人淡淡地问。

  “去过了。我们混进人群,趁机抢走了上凌宗几近所有的武功秘籍。没有拿到的,也用各种方法夺了回来。”女子低声说,“大人说过的上凌宗内力秘籍,我们没有找到。”

  男人微微一笑,说:“我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你还记着。找不到也不惊奇,上凌宗的三大机密,令牌、宗祠、内力,后两者,大概只有上凌宗的世代宗主才会知道。那个什么席禹教的教主冗为,似乎了解很多,实际上他对于上凌宗所知也只是皮毛。他知道那宗祠里藏着什么东西,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而最后一个,内力,更是不为人知。我也只是知晓,上凌宗独有的强大内力,是随着这个姓氏而传承的,就算外人知道了,也不可能修习到那种高度。”

  “可惜白冥容死了,也带着这一切的秘密。他那个娇生惯养的儿子,大概连令牌的秘密都不知道吧。”女子的声音有些冷了下来。

  “是个惯养的孩子吧,听说白冥容没有让他独自担当过,说过有关上凌宗的事也很少。白冥容让人觉得他对这个孩子很期冀,可上凌宗的五大刀式一招都没有教过这孩子。我听说,他不准这孩子练刀、剑,只教过他用枪。”

  女子有些惊讶:“白冥容这是想干什么?这样只会害了那孩子。”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个孩子并没有什么不治之症。白冥容远比我们想的警惕、机智,我们潜伏在上凌宗的人,也都被警告过。这次上凌宗的毁灭,大概都要归功于那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它们破坏了上凌宗的防御机制,打乱了上凌宗抵御外敌的程序。说来也可笑,白冥容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如果他没有内力尽失,大概也只有他能与那只怪兽对抗了吧?白冥一氏,就是受到神垂怜的姓氏。”男人声音低沉而凝重,“天下人忌讳上凌宗,也是因为害怕有那么一天,上凌宗打开大门,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女子沉默了下去。她第一次看见,男人的眼中露出如此忌惮的神色。

  或许上凌宗的毁灭,是所有人都盼望发生的事。就算它是正派,就算它在江湖秉承公正道义的原则,但因为它的强大、神秘,让世人害怕,才免不了被毁灭的下场。

  “但是那个孩子很努力啊。他的父亲不让他练刀,但他跟那个叫纪锦风的男人学了很多。”

  男人的声音在不算宽阔的房间中显得有些悠远,“他能活着当然很好。”

  女子一愣:“大人……他已经死了。当时所有人都看见冗为的女儿杀了他,而后尸体被烧掉了。”

  男人微微摇了摇头,眼角上挑,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如果是鬼神呢?”

  “上凌宗在历史上,历经缭曲、囏潋两个王朝,曾遭到过五次大的围攻,毁灭得最彻底的一次是缭曲王朝后秦国秦乾帝时期,那一次上凌宗只有几百人活了下来。而后突然兴起。上凌宗的可怕之处,在于它的每一次毁灭后,却能以更强大的姿态兴起。”

  女子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姑且不谈这件事,就算有这么一天,那也还早。上凌宗,实在是让人舍不得它的消失。”男人说,“对了,还有一件事。”

  “大人请说。”

  “丞相,今日已抵达祁城。”

  女子心里一惊。

  “说着是来探望故人,其实也是为了上凌宗吧。”男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女子的身体坐正了,素白的双手在袖中有些颤抖。

  “我明白了,大人。”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微不可闻。平静之下,压抑着她的一切情绪。

  男人看着她摇了摇头,说:“你做得还是不够好。”

  “只是没有想到,大人这么快就打算放弃我了。是我暴露得太多了?”女子的语气有些滞缓。

  “这是你逃不掉的命,也是我逃不掉的命。”男人的眼中,宛若有星辰陨落。

  他站起身,从桌上拿起罩有黑纱的斗笠,扣在头上,遮去了他的脸。

  “我要回奂城了。客人来了,你该去接客。”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绘有墨梅的窗户后。女子低垂着头,久久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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